心与他生气呢？

他呼出重重一口气：“你说的对，等阿姐回宫，我便与她道歉。”

“你吩咐下去，之后阿姐回宫长居，任何人不得僭越多嘴，她永远是我北昭最尊贵的长公主！”

……

贺衣珠回到王府时，天色还没完全泛白。

刚跨进门，迎面便撞上正要进宫上朝的萧裕。

他一头墨发拢起藏在官帽里，一身玄色暗金蛟纹朝服，眉目凛冽。

一瞬间，贺衣珠有些恍惚。

这一刻，她好像看到了三年前那个在父皇病重时被托孤的萧裕。

三年了，他好像和当时一样，没有半分变化。

也一样，与她无关！

四目相对，贺衣珠刚要开口。

就见萧裕眉心微蹙：“公主昨夜不在府？”

贺衣珠一怔，眼神黯淡，原来……他根本就不知！

“嗯。”

“夜深危险，长公主若无要紧事，还是该在府中好生休息，以免出事惹皇帝震怒，朝堂不安。”

萧裕说这话时，语气很平和。

可贺衣珠还是听出其中的责怪，他是在说之前自己受伤却连累他与江染眠一事。

她喉咙发涩，心像是被生生割开般疼起来。

“以后……都不会了。”

萧裕颔了颔首：“那臣便先去早朝了。”

话落，便抬步越过她继续往外走。

贺衣珠的声音却倏然响起：“以后若是阿慎做了什么错事，你可否能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原谅他一次？”

萧裕眸色冷沉：“公主此话何意？”

贺衣珠没有解释，只说：“我只有阿慎一个弟弟，此生惟愿他能稳坐皇位，长命百岁……至于他犯下的错，我会承担。”

萧裕嗓音凉淡：“有些事，你承担不了。”

他一字一字像是刀刃般割向贺衣珠，疼得她脸色煞白。

“若是……用我的命呢？”

第十章

萧裕瞳孔一紧，径直对上贺衣珠泛红的眼。

他皱眉掩下心中莫名异样：“长公主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吧。”

而后直接抬步离开。

独留下贺衣珠站在原地，浑身微颤。

她双眼空洞布满苍凉，仿佛盛着千万年的悲寂。

但在这时，贺衣珠倏地想起求来的圣旨，忙追出门：“阿裕。”

正欲上轿的萧裕脚步一顿，回头看来，眼带疑惑。

贺衣珠望着他那双眼，声音轻浅：“等你回来，我有东西要送你。”

萧裕眼中不解更深。

他转身就要走向贺衣珠，她却先一步开口：“早去早回。”

萧裕适时停住了脚，最终还是上轿离去。

冬日清晨的天漫着层层的雾气。

贺衣珠站在王府门口，望着那顶轿子走远，在长街拐角处消失……

良久，她才转身迈着僵硬的步子，走回了东院。

屋内，所有的摆设都和三年前成婚时一模一样。

里面住的人除了自己，便也只有伺候的婢女。

贺衣珠屏退了所有人，包括雪儿，独自坐在梳妆台前，将圣旨展开，一字一句地看完。

视线又回到第一个字，再次复看。

一遍一遍，像是要将每一个字都刻在心里。

她抓着圣旨的手越来越紧，直到那卷轴被握出褶皱，才如梦初醒的松开手，将其抚平。

最后重新卷起，放在了外厅的桌案上。

在这里，萧裕一进来，便能一眼看到！

做完这些，贺衣珠拉开了妆奁的暗盒，那里放着一个瓷瓶。

她伸手去拿，却顿在半空；

冰凉的空气穿过温热的掌心，贺衣珠不自觉蜷了蜷手指，终还是拿了起来。

这瓷瓶里是她三年前宫变时便备下的毒药，见血封喉。

那时父皇驾崩，自己身为长公主若不能救北昭，便也只能赴死，保全皇家颜面！

但那时，萧裕来了，救了她，救了贺明慎，救了北昭！

只可惜现在，没人会再来救自己了，也……没人会知道自己的离开。

想到这儿，贺衣珠握着瓷瓶的手缓缓收紧，然后猛地拔掉木塞，仰头喝下——

苦！

好苦！

随后漫上来的，是蔓延到四肢百骸犹如凌迟的疼！

喉咙间涌上的痒意让贺衣珠忍不住咳嗽，倏而一口血喷涌而出！

“咳咳！”

贺衣珠紧捂着心口，看着地上那一滩鲜红，泪水弥漫出眼眶，砸落其中，荡起道道涟漪。

无力，疲惫瞬间侵袭了全身。

贺衣珠眼前一片昏花，她跌倒在地，再无力站起。

地面铺设的青石板冷凉，透过背脊没入全身。

贺衣珠躺在地上，凝望着那窗外梁上融化的冰雪。

这时，只见两只燕子从窗边掠过，落在梁上。

那一刻，贺衣珠忍不住低喃出声：“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见，三愿……”

说到这儿，她声音渐弱，试图想要再出声。

血却先一步涌出，一股一股，染红了她身上的素白衣裙……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贺衣珠唇瓣动了动，却终究发不出声音，这最后一句也注定无人能听见……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她眼皮也无力的合上……

另一边。

萧裕还坐在轿中，走在去往早朝的路上。

但不知为何，他莫名有些烦躁，脑海中满满都是刚刚的贺衣珠。

她的神情，语气，那些话语……

巨大的不安感涌上脑海，萧裕想到了什么，眼神一凛，掀开轿帘：“回府！”

抬轿小厮一愣：“王爷，马上就要到皇宫了。”

萧裕冷扫了他一眼。

小厮霎时噤声，带着轿夫掉转了方向，朝着摄政王府赶回！

短短的一路，却无端漫长。

等轿子停下，萧裕甚至没等停稳，便快步往府内走去。

一路来到东院。

候在外面的婢女雪儿见到他来，神色一愣：“王爷？”

“长公主呢？”

萧裕扫了眼格外安静的院落，心中烦躁越来越重。

雪儿不明所以：“公主在房内……”

不等她说完，萧裕便大步走向屋门，却在门口停住了脚：“长公主，臣萧裕求见。”

然而，一片静默。

萧裕掩在袖中的手紧攥成拳，再次高声：“长公主，臣萧裕求见！”

但，依旧无人回应。

这一刻，萧裕一向无波的眼情绪翻腾，随后一把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刹那，浑身一颤。

只见贺衣珠就那么躺在一片鲜红之中，像一朵枯败的花……

第十一章

过往数年，萧裕从不知何为恐慌。

萧家几代效忠于贺家，祖父与父亲都曾受到皇帝重用，而他也不例外。

身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萧裕始终冷静自持，就算于危难中也能处变不惊，似乎这世间已然没有任何一件事能波动他的情绪。

然而这一刻，望着那血泊中苍白如雪的贺衣珠，萧裕却是怛然失色。

心好像被悬吊在万丈深渊之上，摇摇欲坠，不知何时会重重坠落摔个七零八碎。

他步伐趔趄地上前，心中的恐惧与慌乱怎么都按捺不住，甚至都没察觉到自己翁动的双唇在轻颤。

“……长公主？！”

极轻地唤完一声，萧裕下意识屏息，生怕错过一点声响。

可话落，回应他的却只有满殿空寂。

萧裕骤然攥紧了手，俯下身就要将贺衣珠打横抱起。

同时厉声喊道：“来人，传太医！”

但下一瞬，他就狠狠怔住，瞳孔也猛地紧凝——

贺衣珠的身体……好冰冷！

霎时，萧裕只觉这刺骨的寒意蔓延四肢百骸，又顺着背脊爬上头皮，整个人如坠冰窖，浑身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

为何会如此？

纵然她体内余毒复发吐血，身子也不该这么冰冷！

听到方才那声的雪儿在这时跑进殿内：“王爷，发生……”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看见了那满地的鲜血。

但雪儿只愣了一瞬就回过神，而后就仓皇地转身离开：“奴婢马上去请太医！”

萧裕也在她惊慌失措的声音中扯回了思绪。

不管为何，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救贺衣珠。

他一把将人抱起，正要走去里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