霆看着这座无甚变化的宅子，心中有个声音在期盼府再大点，可以让他慢慢找……

随从看见已有两日没有进食的郁之霆从匆匆步伐到三步一喘的虚弱模样，终于是忍不住了：“王爷，您还是节哀吧。”

“住嘴！”郁之霆扶着石柱，喘着粗气：“再让本王听见一句，本王就砍了你们！”

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好像只是在担心说的人多了，就会变成真的。

随从听了这话，也不再敢多劝一句。

郁之霆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凉意直逼心肺。

还可以去哪儿才能找到她？

城外。

宋赵氏对身后的侍卫熟视无睹，她咳嗽着，手上擦拭牌位的动作也没停下。

“多谢王爷好意了，这里挺好的。”

侍卫目光放在一旁的老管家和小月身上。

老管家看着已经受了风寒的宋赵氏，本也是拒绝的心思不忍动摇了。

“夫人，宋府是老爷和少爷还有小姐的家，不如就回去吧，也好让他们不再受风霜之苦啊……”

小月自被赶出王府之后就陪在宋赵氏身边。

如今看宋赵氏年迈体弱，也不想让她受苦。

她劝道：“夫人，王……小姐她也不想看见您受苦的。”

宋赵氏终禁不住二人的劝慰，只得流着泪将宋然三人的牌位揣在怀内，跟着侍卫进了城，回到恍如隔世的宋府。

郁之霆下眼睑乌青，唇色苍白，端坐在宋府前厅，直直地望着府门。

看到宋赵氏三人进了门，他立刻起身，一改刚才的急躁：“王妃呢？”

宋赵氏将怀内的牌位拿了出来，眼藏恨意：“这里只有宋家小女宋知画。”

郁之霆连看也没看牌位，他哼笑一声，不再多言。

“王妃若是回来了马上告诉本王。”

他叮嘱好府外的侍卫便踏着雪落寞而去。

走在无人的街道中，郁之霆觉得今年的冬天太漫长了。

漫长的让他觉得自己在做一个没有尽头的梦。

他宁愿这是一场梦吧……

梦醒来以后，寄秋院还是从前那般模样。

梅花开的正好，树下还有那抹早已深刻于心的倩影……

郁之霆唇色愈加苍白，手中紧紧地攥着宋知画的锦帕，不肯停下。

王府中，闻讯而来的无忧看见郁之霆有些摇晃的身影。

她何时见过郁之霆这般失魂落魄：“之霆！你放弃吧，她已经不在了。”

话虽如此，无忧脸上却也有着藏不住的满心苦涩。

郁之霆脸色憔悴，眼神冰冷地盯着无忧：“你害了宋家父子，还要来诅咒本王的王妃不成！”

无忧一愣，郁之霆疏离的眼神和逃避的态度让她五味杂陈：“你醒醒吧！你再怎么不承认，她都已经回不来了！”

第十三章 头七

郁之霆不言，看了眼无忧便与她擦身而过。

仿佛多和她多说一句都是极其的恶心。

无忧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一宫女踩着碎步而来，有些急切：“公主，太后说让您马上去宋府。”

宋府门外。

侍卫宫女太监站了一群，而府内大厅却只有三人。

太后望着桌案上静静立着的三个牌位，丝丝香雾萦绕在侧，好不悲寂。

她红着眼眶，看着身后已经不知所措的无忧，哽着声音骂道：“好好看看！看看你做的孽！”

无忧没有说话，双眼怔怔地望着三个牌位，只觉双腿发软。

终于扛不住心中膨胀而起的愧疚感，她一下跪倒在前，泪水夺眶而出。

“是我，是我错了……”

因为她的私心，害得宋家绝了后，更害得郁之霆失去宋知画。

宋赵氏自容自地烧着纸钱，根本没在意身边的无忧。

“知画，明日就是你的头七了，记得回来看看娘再走……”

太后闻言，心中更是哀痛万分，她颤抖的手指着无忧。

“好好的一家人，好好的一对夫妻……若哀家死了，又有何脸面去面对黄泉下的他们啊？”

无忧额头叩在冰凉的地上，久久不愿起身，痛哭道：“是我错了，因我的一念之差陷害宋然，才会让宋家落得今天的地步……”

宋赵氏动作一顿，不可置信地看着无忧。

所以从头到尾都是这位大公主算计了宋家？与郁之霆没有关系。

太后见无忧已有悔意，但事已至此，总不能以命抵命。

她只能安慰宋赵氏：“哀家会让皇上贬无忧为庶人，以宽慰宋家冤死的亡魂。”

宋赵氏无谓地笑了笑。

宋家三条命换来长公主被贬为庶人，荒唐又悲哀。

无忧直起身子，对着太后叩了个头：“无忧甘愿受罚。太后，我还有个请求……”

无忧望向身边的宋赵氏，眼神同语气万般诚恳：“请太后和皇上恩准，让我留在宋府伺候宋夫人。”

“多谢公主好意，草民受不起。”

宋赵氏怎肯接受害死自己夫君孩子的凶手陪在身边。

无忧又将身子转了过来，对着宋赵氏磕了三个响头。

“我知道宋夫人恨我，但请让我还在活着的时候补偿对宋家的亏欠。等我死了，我一定去阎王那里领罪！”

深夜的王府如同以往的寂静。

但是又有不同以往的死寂。

“咳咳咳咳……”

郁之霆仅着一件单薄的外衣，夜色都遮不住他煞白的神色。

整个王府也只有寄秋院才能给他一丝寒夜中的温暖。

他倚坐在梅树下，目光缱绻。

他也曾在几个深夜看见宋知画倚坐在梅树下。

身边点着一盏烛火，院门前挂着一小红灯笼。

翘首以盼着那个心心念念的男人。

只是现在，再也没有了。

郁之霆只觉眼角有些痒，他伸手一抚。

一滴眼泪散在风中。

他居然哭了。

郁之霆苦笑一声，压抑多时的狼狈不堪一下子释放了出来。

他攥着衣襟，承受着心脏的抽离感，哽咽着：“你回来吧......”

缥缈的三更锣声从府外传来。

轻轻的脚步声由远至近。

一件玄色披风被轻轻地盖着意识模糊的郁之霆身上。

“回去吧。”

第十四章 恩怨不了

熟悉又清脆的声音回荡在院内。

郁之霆没有睁眼，也没有动。

他怕是他的幻听，也怕自己会惊走这脆弱的幻听。

只是身前的人又靠近了几分，他再也忍不住地睁开眼。

素色夹袄，赤色披风，不施粉黛的小脸上眉眼精致，朱唇微张。

宋知画就这么俏生生地站在郁之霆面前。

“天冷，王爷回去吧。”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但是带着些杜疏离。

郁之霆瞳孔一怔，倏然起身将宋知画死死抱在怀中。

他用力地将宋知画锁在怀内，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血肉中才能确认她完全存在。

“你回来了，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他没有自称本王，现在的郁之霆，不过是一个有着失而复得的狂喜情绪的平凡男子罢了。

郁之霆滚烫的眼泪和沉重的喘息落在宋知画的脖颈处。

她却没有半分动作，清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情绪。

“王爷，我若没有死，您是不是很失望呢？”

“不……”

郁之霆心一紧，不肯松懈一分：“不许再说‘死’字！”

宋知画笑了笑，不知是在嘲笑郁之霆还是自己。

“王爷，忘了我吧。忘了这几年的恩怨，各自安好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