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林看着他：“怎么，不敢？”

冯秋荔脸色苍白。

崔林说道：“你也说了，陆崇远此人心胸并不宽广，他要是知道我做的事情，绝不会放过我们。”

“我原只是想要打压一下陆家气焰，好能帮着二皇子在世家这边争取一些支持，可谁能想到出了意外，如今既然事已至此，倒不如索性借机替代了陆家，这样既能收拢助力让二皇子更进一步，也能断了漕粮之事牵累我等的可能。”

见冯秋荔满脸犹豫，崔林沉声道：“世家表面荣辱与共，可内里如何你应该很清楚，你难道想要看着陆崇远脱身之后反过头来对付我们？况且陆家之所以能成世家之首，那也是踩着当年贺家的尸骨，陆崇远能够出手对付贺家，我们为何不能对付他。”

陆家能做，他们也能。

若是能分刮了陆家，崔家定然远胜现在，而且没有陆崇远压着，他自然也能收服其他几家为他所用！

冯秋荔显然是被崔林说动，脸上犹豫之色一点点褪去，眼里生出一丝野心来：“那崔公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崔林朝着冯秋荔招招手，待他附耳上前，他才低声说了几句。

冯秋荔诧异抬头：“这样能行吗？”

崔林沉声道：“自然能行，我会叫人办好此事，让陆家没机会再开口，你只需要在关键时候助我一臂之力就好。”

冯秋荔点点头：“好。”

崔林见他答应下来，脸上露出几分欣喜：“你放心，只要解决了陆崇远，往后世家这边就是你我做主，冯家将来定会不输如今的陆家。”

冯秋荔听着崔林允诺，脸上忍不住也是染上几分憧憬之色，神色雀跃着面露期待，仿佛已经在想着冯家取代陆家之后的情形，可是等到崔林转过身去叫了亲信进来，细细商讨着接下来要怎么对陆家动手时，他却是微垂着眼帘遮住有些冰冷的眼。

裴宸说的果然没错。

世家当真是一个比一个凉薄狠绝，陆崇远如此，崔林亦然，只要挑起他们心中野心，让他们生了不肯居于人下的欲望，稍稍挑拨一二，哪怕曾经再亲密无间也能转瞬翻脸无情，将对方当成自己向上得利的踏脚石。

裴宸简直是将这些人的心思猜的分毫不差。

冯秋荔突然便有些庆幸，那人不是他的敌人。

……

另一边裴宸和钱宝坤“安抚”住了安帝之后，从宫中出来时，钱宝坤已将裴宸引为忘年知己，对这个自己曾经十分厌恶的奸佞之人极为亲切不说，言语之间更是一直在教着裴宸为人别太刚直，该自私时也得学着自私。

裴宸轻抿着嘴角：“本督只是不想连累了钱尚书。”

“所以我才说你这人当真是白担了奸佞之名！”钱宝坤皱眉说道：“方才明明推诿几句就能保全你自己，可你倒好，一个劲的揽着罪名生怕陛下不会怪罪你，你这人就是性子太直，也太过较真，什么事情都想着自己上，这才会落得那一箩筐的恶名。”

他有些语重心长地说道：“外间那些人向来都是人云亦云，你本是清正之人，却叫他们说的那般难听，让所有人都误解你心狠歹毒，往后你行事之时也该学着委婉些，该自私的时候要自私，别万事都一股脑地朝上冲。”

钱宝坤瞧着容貌冷峻实则“热心肠”的裴宸，简直替他操碎了心。

“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些，可人活一世，总要顾全身后名，不求流芳百世，总不能遗臭万年。”

裴宸沉默片刻，才开口：“我知道了，多谢钱尚书。”

钱宝坤笑起来：“行了，今儿个事了，我先回府去了，晚些时候再寻你商量那账本的事情。”他看了眼不远处的云瑾修，“那人，你也小心些。”

咬人的狗不叫，这云家大郎往日瞧着肃然规矩，可没想要一口就咬掉陆家半条命。

裴宸温和一笑：“好。”

钱宝坤领着三个儿子离开之后，等坐上马车，还忍不住扭头看了眼不远处俊逸无双，瞧着就赏心悦目的青年人，越发觉得合眼缘。

他朝着身旁跟着的钱青冉三人说道：“这裴宸为人正直，果然是传言误人，你们三个往后多跟着他学学。”

钱青冉：“……”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父亲，裴宸他……”

“裴什么檐，他比你们要大，又与我交好，往后叫声裴世叔。”

钱青冉：“……”

钱家二哥，三哥：“……”

他们这爹疯了！

钱家父子四人离开之后，裴宸脸上温和便收敛下来，剑眸里先前刻意压制下去的疏冷重新浮现出来。

一直跟在后面的云瑾修忍不住开口：“裴督主，好手段。”

第147章吃醋

钱宝坤此人深谙明哲保身之策，向来都是不偏向任何人的，他不掺和朝中争斗，亦不靠拢任何人。

世家那边不是没有拉拢过他，就连朝中那些个皇子也曾朝着他示好，往日云鸿在朝之时也曾想方设法想要交好这位手握实权的朝臣，可是他表面看似与任何人都关系和睦，实则私下半点都不往来，但裴宸居然能让钱宝坤“另眼相待”。

想起钱宝坤离开前殷殷叮嘱，云瑾修轻嘲：“钱尚书诚心待您，裴督主不觉心中有愧？”

“秋遥待你真心时，你愧疚过？”

一语说的云瑾修狼狈难堪，裴宸神色冷淡地道：“你替本督做事，本督放你活路，云国公府的事情不牵扯于你是拿什么换来的，云大人应该比谁都清楚，你既能构陷陆家时面不改色，就别来本督面前说些良善之言，平白恶心了本督，本督不介意送你再回诏狱。”

云瑾修脸上乍青乍白。

裴宸见他闭嘴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云大人哑了？”

曾经的天子骄子早就今非昔比，哪怕再难堪，云瑾修死死咬着牙依旧选择了低头：“是下官逾矩，裴督主见谅。”

裴宸眼神疏陌：“别再有下一次。”

宫门前来往行人虽然不多，可是云瑾修却觉得自己脸皮像是被人趴下来扔在地上踩踏，那不远处守门的侍卫瞧着这边看过来的目光，更让他羞耻至极。

裴宸看着他隐隐涨红的脸，转身就朝着不远处马车走去，云瑾修却是突然抬头叫住了他：“裴督主。”

裴宸脚下一顿。

“秋遥她……还好吗？”云瑾修低声问。

“离了云家，自然是好的。”

裴宸侧首时下颚轮廓嶙逸，眼帘轻掀带着一丝直戳人心的锐利，叫人忍不住想要避开眼不敢直视。

“当初云大人从未在意过秋遥，亦在她和令妹之间选择了想要庇护的人，如今就别三心二意再来叨扰我家小孩儿，有些舍弃过的东西，不是想捡就能捡回来的，秋遥也不会回头去咽吐出去的废弃之物，云大人想来应该明白？”

他轻扫过云瑾修瞬间苍白的脸，神色冷漠。

“令妹得你庇护，陛下已经命人将她放了出来，云大人也该早些去诏狱接她才是。”

一句“令妹”，让得云瑾修整个人狼狈至极。

他嘴唇嚅动了动，想要说一句他未曾舍弃秋遥，想说当初他不知道云姝兰的事情，他只是想要一碗水端平让她们姐妹和睦，可是对上裴宸冷漠黑眸，想起秋遥曾遭遇的一切，那所有反驳的话都卡在了喉间，让他满是苍然愧疚。

云瑾修只觉得自己像是变成最为可笑的存在，就像是裴宸说的，他跟秋遥之间早就已经不是曾经的“兄妹”，他对秋遥来说是她早就舍掉的废弃之物。

她已经有兄长了，这个人不是他。

裴宸没去理会云瑾修变化不断的神色，只转身就径直离开。

等马车驶离宫门前后，缙云就着帘子掀开的缝隙还能看见站在宫门前的年轻人，他扭头朝着裴宸道：“督主，这云瑾修非良善之辈，陆家的事他能毫不犹豫就揽了过去，为了取信陛下谎言张口就来，您放他出来，万一他将来反咬一口……”

“陆家的事，需要一个契机。”

他原本是想要让钱宝坤来当这个挑起事端的人，可这位钱尚书实在“真诚”的让人有些不忍心。

想起钱宝坤之前的殷殷叮嘱，那恨不得将他引为知己的模样，让裴宸靠在车壁上忍不住低笑了声，转瞬才继续说道：“云瑾修这人虽然虚伪了些，却是有真才实干的，而且他为保自身能放低身段朝我低头，不惜跟毁了云国公府的人服软，足可见他心思城府非常人可比。”

“云鸿犯的那点儿事情不至于诛了云家满门，就算是问罪，云瑾修也顶多就是流放，可于他这般心性之人，离开京城反而是鹰翔于空留了祸端，倒不如将他困在京城这潭浑水之中，借着他跟陆家之间仇怨，将他置于世家对立。”

“他就算厌憎本督，在他翅膀硬了之前也离不开本督，更不敢反咬一口。”

裴宸从未想过要收服云瑾修为己所用，只是若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