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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茂林静静盯着况尹,许久,似笑非笑牵了一下嘴角,“丹书铁券?说句大不敬的话,本官觉得它更像是催命符,”他一顿,脸上还挂着笑意,“本朝自建立后,共有三十四人获得了这丹书铁券,但主君可知,其中三十人皆在太祖朝被问斩,颐享天年者只有区区四人,更莫说,你们况家的丹书铁券,是从你祖父那里传下来的,论礼,它根本就不属于主君你。”
本不用如此较真的,死的不过是个家奴,于情于法,都无需搬出御赐的丹书铁券,沈茂林心里再清楚不过,可是,他还是想打压一下这位况家小主君的气焰。从见况尹第一面起,沈茂林便已经看他不顺:被锦衣玉食惯养出来的纨绔公子是什么的样子的?况尹的出现使之在沈茂林心里具象化了。
乖戾的、挥霍无度的、单纯得看不出世间险恶、不知何为愁滋味的况尹,他的每一个特质,都是沈茂林不曾也永远不可能具备的,他让自己微薄的身世看起来像个笑话,所以,便不能不从心底对他产生厌恶。
沈茂林腹诽着, 却见况尹朝自己走近一步,头垂下靠近他的耳朵。
“我姑母此次出海,明面上是为了况家的生意,实则是为了圣上寻人,”他的声音极小,小的只有沈茂林听得到,“那人,是先帝和当今圣上找了数十年都未找到的人,沈大人,您应该知道那个人是谁吧。”
冷汗从沈茂林额头上渗出,他想说些什么,又见况尹偏了偏头,眼风轻轻扫向自己,“所以况家即便没有这丹书铁券,也不是谁想动便能动的了的,沈大人,不知道况某的意思您明白了没有?”
晚风拂过,吹干了沈茂林额上的汗,他怔忪许久,终于转身,面色平静地冲况尹抱拳,低头,“惊扰主君,是本官的错,此事就交由况家处理,明日一早,我便带柳小娘回京复命。”
见沈茂林带着部下离开,况尹深深抒出一口气,低头瞧见旺儿的尸身,又面色大变,猴子般灵活地跳到田嬷嬷身后,两手扒住她的肩头,颤声道,“我到这里时他分明已经死了,可尸体会动,走过来扑在我身上......”
田嬷嬷没接话茬,扭过身来看向况尹,脸上全是欣慰之色,“主君,您方才处理得极为妥当,太小姐知道了,该高兴坏了。”
况尹皱眉看着旺儿的尸体,心不在焉道,“都是姑母临行前一字一句交待好的,还要我反复在她跟前背诵了数遍,我今儿不过是按她说的做罢了。”
言谈间丝毫没有顾及自己作为主君的颜面,江夏被况尹的直白逗得一笑,引来了他的注意,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跟前,垂眸看她,“夜里风大,姑娘应该加件衣裳再出门。”
他自己方才差点惹上一桩冤案,还想着自己有没有添衣......江夏心里生出一丝感动的同时,看见旁边的丫鬟小厮们都在掩嘴偷笑,头顶忽然响起一个炸雷:这况家主君不会是看上自己了吧?
可她与他相识,只是短短数日......不对,怎会是数日,在那段记忆中,他们度过了像人生一般漫长的整个春日......
江夏眼皮跳了几跳:所以这傻子是把他自己当成了展尚,而将她当成了采邑?她脸上飘起红云:在小两口爱得不分你我时,她不过是佯装镇定,为的是不与这位金主日后见面尴尬,其实她一个黄花大闺女,每日见证这些有的没的,又怎能做到心平意顺?只不过她自小孤身立命,早已习惯了伪装,不轻易以真面目示人罢了。
江夏不敢再想下去,尴尬笑了两声,“无需主君挂怀,小道并不觉得冷。”
“那就好,”况尹点点头,又看向她,目光灼灼,“姑娘信我吗?”
“信什么?”她头昏脑涨地问他。
“信我没杀旺儿。”
“自然,”说完这两个字,她见况尹脸上笑意又浓了几分,连忙转换话题,“旺儿被一刀毙命,和前两人的死像完全不同,我想,或许是那邪物知道主君已识破它的真身,因此故意为之,好将主君你卷进来。”
况尹踟蹰,紧接着恍然大悟道,“姑娘说的即是,它化成你的模样,将我引至此处......”
此话一出,周遭又是一片窃窃笑语,江夏愈发不好意思起来,赶紧打断他,“它计谋虽未得逞,但明日,却要随沈大人出城去了,此一去山高水远,想再寻它可是不易了。”
想着,心里面忍不住责怪起明砚来,他不是跟来了吗,怎么人来不出力呢?
她抬头,去看那依然悬在况府后面的水汽,捏紧拳头,磨了磨后槽牙。一举一动皆被况尹收在眼中,他笑,“姑娘在想什么?”
江夏忙敛起怒容,假意去看天色,“还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主君赶紧歇息去吧,明日,还不知会有何事发生。”
***
春雨漫漫,如细针,如牛毛,沾湿章台城的地砖和沈茂林跨下那匹枣红骏马的长鬃。他回头看向跟在后面的马车,正见车窗的布帘被风吹得飘起一角,露出柳雀窈窕的身形,眸色微微一暗,片刻,又转过身,催促着身下的马儿前行。
他并非对柳雀没有半点疑心,毕竟,她是一个已经殉葬了半年又活过来的人。可是,他却另有自己的谋算:沈茂林知道,当今圣上厌恶人殉已久,先皇驾崩后,一干未生育过的嫔妃沦为陪葬,而其中之一的惠妃,与今上十分亲厚,可小皇帝碍于祖宗礼制和一众朝臣反对,第一次体会到了束手无策四个字的含义,眼睁睁看着自生母死后,把自己当成亲生儿子对待的惠妃娘娘吊死在殿中横梁上。
从此,这件事成了今上心中的一根刺,早晚便要将之拔出,只是,缺少一个时机。
沈茂林找到了这个时机。
当他听到柳雀说,“殉葬非古礼,屠残民命,惨忍伤生,故才横出妖孽偷走玉印”的时候,他便明白,这个机会终于被他等到了,不仅是圣上废除殉葬的机会,也是他沈茂林在仕途上更上一层的机会。
此事若成,圣上定将对自己另眼相看,此后平步青云,飞黄腾达便不会是黄粱之梦。
所以昨日为难况尹,并不单单是看他不顺眼,沈茂林不敢出一点疏漏,不能让流言蜚语飘出况家,故而,如果能将这几桩凶案推到他人身上,于他便是最好不过。
只是他棋差一着......
沈茂林冷笑,他原来只知况家是皇商,富可敌国,却不知,这况家的根基不仅扎在章台,也扎在皇城里面。
他握紧缰绳,催促马儿加快步子,章台城的北门——巫门就在正前方,牌匾上的大字被雨水冲刷得鲜亮。出了此门再向北走约莫五里路,便是官道。不知为何,沈茂林总觉得出了章台,他方能安心,于是又促了马儿一声,双腿夹紧马肚,朝巫门行去。
第二十一章 童子
章台城有水陆城门共八座,四水门因内外河枯竭,已经许久未用。
沈茂林面前的,是章台城的北陆门——巫门,细密如银毫的雨丝轻纱一般笼罩天地,洗绿了城墙上的青苔,将古朴的红门刷出温润的光泽。
又是城门......沈茂林念起前事,他今日故意不走离官道近一些的阊门,而选择了人少的巫门,只因那件事是落在他心头的一块阴影,一个尚未破解的谜团。
沈茂林心中犹疑,身下跟了他十年的马便像感知到了主人的心事一般,放缓步子,原地踏出一蓬蓬雨雾。沈茂林摸摸潮湿的马鬃,挑起嘴角轻笑,“跟着我,多热的血没见过,多大的官没斩过,还怵这一扇城门不成?”
马儿颇通人性,听这话便长嘶一声,重新迈出步子,朝巫门踱去。沈茂林稳坐马背,凝望那大敞的城门,只见其间来往行人和车马虽不多,却也从未停歇过,他心下稍安,策马前行,走至城门前,望见不远处的碧山笼罩在沸扬的白絮下,仿佛一座巨大的白色坟茔。
不知怎的,他心里“咯噔”了一声,而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