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抚着她清瘦的脸颊，他有一双十分修长漂亮的手，那双手如他的人一般十分尊贵，这样的手令她自惭形秽。

她觉得这样的手不该放在她粗糙的脸上。

她本能地往后退去，他却一把将她拉了回来，“不许退。”

“公子到底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

“公子无事可忙吗？”

“无事。”

“那......那陆大人是不是要找公子议事？”

他的指腹探上了她的唇瓣，“不许提别人。”

不许提别人，便只能提他。

第86章玺绂给我

小冬不善言辞，也不善于与人交往，一时便不知再该说什么了，只是离他近在迟尺，令她十分为难。

何况，他的指腹还在她唇瓣上逗留，抑或轻缓按压，抑或细细摩挲，仿佛那是一块值得把玩的红玉似的。

整个人都在被他的指尖带动着走，他的指尖每动一毫，她的脸颊便红一寸，她的心便如敲锣打鼓般砰砰咚咚跳个不停。

如他所言，只能看着他。

他的确有一副俊美无俦的好相貌，但这又有什么好看的。大表哥那才端端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宋恂是比不上大表哥的。

单从他做下的那些不入流的事，又怎配与大表哥相提并论。

宋恂做的不入流的事可实在太多了。

她想想，他灌她酒，剥她衣......

旦一想起自己衣不蔽体，脸颊耳畔俱是唰地一红，她仓皇拨开宋恂的手，“刺杀的事公子可查清了？”

他淡淡不理，只说自己的，“你的心跳得很快。”

小冬不敢抬头看他，一张鹅蛋脸红得要滴出血来，她才不会承认什么心跳的很快，心要是不跳不就是死了吗。

话一出口却成了，“公子怎会听见？”

他笑了一声，愈发仔细地打量着她，“脸红什么？”

小冬道，“公子耽误小冬赚明刀了。”

他看起来很大方，“要多少，我给你。”

既如此，小冬便狮子大开口起来，“五百。”

那人眉头一挑，“给你一千要不要？”

小冬腆着脸道，“要。”

那人笑了一声，“要点脸吧！”

小冬这才听出来是被他戏耍了，不由地皱起眉头，“公子小气！”

“我小气？”他先是颇为诧异，片刻竟赞同地点了点头，“把你玺绂拿来。”

小冬恍然一怔，兀自抬头，“什么？”

那人伸出手来，“玺绂。”

他知道沈宴初给过她郡主玺绂。

是了，他自然是知道的。沈宴初给了她尊贵的身份，这身份也必定是要宋恂知道才能使她少吃一些苦头。

不，分明是方才被他蛊惑了，她自己提起过这一茬。

果然果然，没有一万个小心是轻易就要掉进他挖的坑里的。

小冬摇头，她鼻尖发酸，紧紧护着小荷包，“那是我的。”

那人大言不惭，“你都是我的，你的自然也是我的。”

他抬高了几分音量，正大光明地强迫她，“小冬，给我。”

小冬不想惹他，恍然从腰间取了玺绂，又心神恍惚地交给了他。

到底是嘟囔了一句，“公子总是强人所难。”

她的唇瓣鲜翠欲滴，一张一合，实在好看。

宋恂有心逗她，便道，“什么玺绂，我若不认，这就是一块破玉罢了。”

郡主玺绂是魏王亲赐，亦是魏国公子亲手交付，是经天家认证的，怎么在他眼里竟成了一块破玉了。

宋恂这个人，他这个人总是不怎么说人话。

小冬想到自己过往被他欺辱的种种，归家又迟迟不见盼头，心里一时十分难过，脸色便也发了白，方才的脸红心跳也都渐次退去。

她轻声道，“公子的大印也不过是块破玉。”

“哦？”那人笑起，取来自己的大印端量片刻，须臾在她脸颊上盖了上去。

小冬心尖一颤，他的大印微微发凉，朱红的印泥黏黏腻腻。

“没有我的大印，那些木牍才真正是一文不值。”

纵是小冬不想认，可他说的到底没有错，她一时竟无法辩驳。

她还指望着拿着木牍回国。

那人自顾自收起了玺绂，与他的大印放在一处，还恍若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一般，凑到她的耳畔，“小鱼干，很好。”

小冬闷闷的，她才不会再给他烤小鱼干。

她才不。

若不得不烤，那她定要给他下足了巴菽，非叫他窜上个一天一夜不可。

燕庄王十六年农历四月二十六日，宜入宅嫁娶，忌移徙扫舍，祭祀祈福。

这一日正是宋恂的生辰。

天还未亮他便离开了兰台，并没有说何时回来。想来最近燕国正当多事之秋，他又需主持国事，必然要宵旰忧勤。

小冬虽赌气不再给他做小鱼干，但他既说好吃，她左右没什么事，便也有心去给他做。

她与自己说好了，是因闲来无事才给他做，绝不是因了旁的缘由。还得看他说不说人话，做不做人事。

若是好的，她才会给。

若他不好，她便不给。

依旧是将鱼处理干净，以烧酒、海盐、蜜糖腌制半日，继而晾晒至半干，再架于青铜铁炙炉上烤焙。

木炭烧得足足旺旺的，摆扇驱风，一盏茶的工夫便烤好了。

烤好了便用油纸细细包起，扎上好看的红绸带。她想，她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小鱼干便当作他的生辰礼。

生辰礼备好了，宋恂却一直未能从宫中回来。

小冬没什么事，晃晃荡荡地竟就走到了水榭，她去哪儿，槿娘便跟着去哪儿。

这水榭便是前一日等宋恂的地方，一旁是碎花亭，其外一株高如伞盖的木兰树，此时仍旧开着硕大的白木兰。

其间有案几软席可坐，小冬自顾自在软席上坐下歇脚。

槿娘在一旁立着，“新药方看来是有用的，姑娘近来看着好多了。”

小冬笑着点头，“是好多了，不怎么流血了。”

槿娘温柔问道，“姑娘在等公子吗？”

乍然被戳中心事，小冬脸色微微一红，旋即摇头否认起来，“等他干什么，我只是无聊。”

槿娘笑道，“公子生辰必是在宫里宴饮，还不知什么时候才回呢！”

小冬伸手拉槿娘落了座，“槿娘，你陪我说说话。”

“姑娘想听什么？”

“你从前总有说不完的话，你说什么我便听什么。”

槿娘笑了起来，“姑娘想听听‘春日宴’吗？”

小冬没有听过春日宴，至少魏国是没有的，因而好奇问道，“你说来听听。”

槿娘道，“大公子的生辰宴便是春日宴。”

小冬心里一动，就连他的生辰宴都有这般好听的名字，难怪他总觉得她的桃花酒和小鱼干听起来俗气。

槿娘徐徐道来，“每年此时王后娘娘都会在宫里举办宴席，一为大公子庆贺诞辰，二为请大公子相看，请的大多是适龄的高门贵女，一个个打扮得浓妆淡抹，妆扮得明媚娇俏，只为求得大公子青睐。”

小冬原以为宋恂在宫里忙于政务，没想到竟是籍着宴饮之名相看去了，一时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

第87章兰台夫人

槿娘又道，“据说春日宴已办过十年了。”

十年，那也就意味着周王后至少为宋恂相看了十年。

槿娘说着话便叹起来，想必是想起了自己这辈子再没有一丝半点的机会，因而心中抱憾罢。

“燕国的贵女们熬走了一批又一批，竟还未能叫公子娶回个兰台夫人。”

“这些年，四围的小国也总有进献公主的，但公主们也大多充实了大王的后宫，抑或进了王叔或其余公子们的后宅。”

她嗤笑一声，“有人私底下以为公子好男风，可也并不见公子有过男宠。”

槿娘叹道，“公子已是二十有一，料想今岁的春日宴必会比往年更盛几分。不为别的，至少公子继承大统，还得早些有嫡长孙才行。”

乍然一声惊雷，没一会儿功夫碎花亭外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来。

见小冬不说话，槿娘便问，“姑娘在想什么？”

小冬怔然，“没想什么。”

“奴先前以为公子必会带姑娘进宫，可后来一想，即便公子待姑娘不同，但姑娘的身份终究是不合适的......”槿娘低声劝道，“兰台夫人应是大国公主，至少也得出自簪缨门第，姑娘不要怪公子。”

小冬先前只想过大表哥要娶的人定是如此，她竟没有想过，宋恂是正统的燕国大公子，他将来自然更是如此。

小冬垂眸笑道，“这是什么话，我到底是要回魏国的。”

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槿娘劝她，“起风了，姑娘当心受凉。”

小冬兀自坐着失神，却见槿娘仓皇起了身，恭谨向后退去行礼，“公子。”

小冬蓦地回头，原是宋恂回来了。

他自顾自进了碎花亭，在她对面缓缓落座，因着饮了酒的缘故，脸颊竟有几分微红。

他只是默然坐着没有说话。他不说话，小冬便也不曾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