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天色昏暗，连眼前的树凤都瞧不清轮廓，陆文烨才转身，一步步走回皇宫。

踏进议事殿，祝云姝慎闻声抬起头，眼底一片血色。

他的声音更是沙哑：“阿姐……离开了？”

陆文烨点头，深入骨髓的疼痛向他一阵阵袭来。

“那就好。”祝云姝慎呼出长长一口气，浑身的颓丧却挥之不去。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扯出抹笑，但没能成功。

陆文烨看了他一眼，迟疑片刻，竟开口安慰道：“江将军从无败绩，这次也不会输的。”

闻言，祝云姝慎沉默了半晌，才点头应了声。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两人的心底都隐隐地有股不安在回绕。

那个沈云涧心狠手辣，残暴至极。

江染眠……真的能打过他吗？

陆文烨转眸望向殿外。

陆空漆黑无垠，寂静无声，看上去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可在暴风雨来临之前，都是如此平静的。

只愿这不安，不要成真才好……

第三日——

“报——”

议事殿外，一名将士仓皇跑近。

祝云姝慎和陆文烨齐齐看向他，眉心深皱不解。

将士拱手跪地，神情惶恐：“回禀皇上、回禀摄政王，江将军率八万昭武军迎战吴江……战败！”

“八万将士无一生还，而江将军身受重伤，如今下落不明！”

祝云姝慎浑身一震，双手死死攥紧：“到底还是这样吗……”

陆文烨黑眸像是淬了毒，声音还保持着冷静：“沈云涧率军到何处了？”

“敌军已行至大别山，大抵还有半个时辰，就要攻到城外了！”将士答道。

“这么快？！”祝云姝慎下意识看向陆文烨。

只听他语气如结了冰：“召集所有禁卫军、龙武军，准备与本王——迎敌！”

祝云姝慎怔住：“摄政王，你……你要和沈云涧打仗吗？”

“小皇帝。”陆文烨转头看向他，倏地勾了下唇角，却毫无笑意，“我一定会护北昭和你无虞。”

“这是……我答应过她的。”

半个时辰后，城外。

陆文烨身上铠甲泛过寒光，他攥紧手中缰绳，冷眼盯着迎面走来的浩荡人马。

为首的沈云涧一身红衣，张扬跋扈，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邪魅。

他勒停马，笑意盎然地看向陆文烨：“摄政王，你是亲自来送公主殿下出嫁的吗？”

陆文烨眸色一暗：“江染眠呢？”

“谁？”沈云涧挑挑眉，“啊，你说那个女将军？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听闻她从无败绩，本来我还很期待来着……但是，她让我很失望。”

话落，他抬手将一把断剑随意地丢在了地上。

那正是江染眠的佩剑！

陆文烨的神情逐渐阴沉下去，握着剑柄的手也收紧。

但沈云涧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了，把我的公主殿下请出来吧，我等的够久了。”

“她走了。”陆文烨嗓音淡凉。

“什么？”沈云涧的脸色刹那间阴鸷，语气也骤然森寒，“你把我的新娘放跑了？”

陆文烨毫无畏惧：“她不是你的新娘。”

沈云涧冷笑了一声：“陆文烨，你真的有点激怒我了。”

他抬起手，身后数不清的弓箭手瞬间举起了箭矢。

“给我……”

话音未落，只听寂静中一声呵斥。

“住手！”

第五十三章

听见这道声音，陆文烨心底狠狠一颤。

他不可置信地循声望去，瞳孔骤然紧缩。

“你为何要回来？！”

而看见那道身影，沈云涧放下手，示意弓箭手放下箭矢。

同时，他嘴角露出个玩味的笑：“我的新娘回来了。”

只见不远处，祝云姝策马而来，最后停在两方军马的中间。

陆文烨紧紧盯着她，黑如深谭的眸子里暗潮汹涌：“祝云姝，你到底为何要回来！”

他厉声质问着，扯动缰绳就要上前。

却被祝云姝呵斥住：“别过来！”

陆文烨一怔，顿在原地。

沈云涧扬起嘴角：“公主，你是来嫁给我的，对吧？”

祝云姝转头看向他，却瞧不清眸底情绪。

“只要我嫁给你，你就会放过北昭，是吗？”

“当然！”沈云涧张开双臂，“这不是那日我们说好的吗？但是北昭的那位女将军，是她先来招惹我的，我教训她一下不过分吧？”

祝云姝语气冰冷：“教训？你所谓的教训，就是杀了我北昭八万将士，是吗？”

沈云涧深深望着她，轻笑了声：“那都是他们自作自受，我就不会这样对你……若你乖的话。”

“云昭，我是真的喜欢你。”

闻言，祝云姝如同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

她冷笑一声：“喜欢？你只是觉得从别人手里抢东西很有意思罢了。”

不料，听了这番话，沈云涧竟是倏地放声大笑起来。

那笑声回荡在空阔中，越听越觉得诡异。

片刻，他才堪堪停了笑，唇边笑意却丝毫不减：“不不不，你怎么会是东西呢？”

“你分明是陆文烨最在乎的人啊，抢走你……他一定会痛苦不堪！”

沈云涧露出个阴狠残忍的笑：“看见他痛苦，我就觉得兴奋。”

“你恨陆文烨？”祝云姝眉心深深拧起，“你们又不认识，你为何会恨他？”

“谁说我不认识他？”沈云涧淡淡移开眼，对上了陆文烨那双黑眸，“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他。”

许久，他又看向了祝云姝：“公主殿下，还记得上次我给你讲的那个故事吗？现在，让我继续讲完吧。”

其实沈云涧并非生在吴江，他本就是北昭子民。

在他八岁第一次见到了公主的真容之后，他就深深地爱上了这位公主。

但沈云涧自知卑贱，而公主高贵，所以为了能再次见到她，他日陆苦读，只望有一日能够进宫，一睹公主风姿。

他很努力，也靠着自己做了一个小官。

离进宫，沈云涧只有一步之遥了！

然而这一切，全都终止在了那一天——他无意得罪了左丞的长子，被人围在小巷里打了好久，嘴里充斥着血腥味。

喊停他们的是一个少年。

可沈云涧对他没有丝毫的感谢，因为他说的是：“公主快放堂了，我要去接她，你们要做就做的干净些。”

一句话，就这么轻易地判了他的死刑。

沈云涧那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眼，看见的便是陆文烨那傲睨一切的冷淡眼神。

而他看着自己，就像在看一只抬脚就能踩死的蚂蚁。

凭什么？

后来沈云涧想明白了，是因为不够强。

他没有死在那天，而后便一路流浪到吴江，成了一个士兵，成了一个将军……

最后，成为了吴江的王。

如今的他，比陆文烨高了一等！

讲完这个故事，沈云涧骑着马走到了祝云姝的面前。

他伸出手，勾起抹邪笑：“公主殿下，跟我走吧。”

陆文烨看不到祝云姝的脸，心仿若被吊在万丈深渊之上。

而在看到沈云涧掌心里覆上了另一只柔荑的那一刻——

他的心重重坠落！

第五十四章

沈云涧握着祝云姝的手，笑眯眯地看向陆文烨：“看来是我赢了呢。”

“原本我来北昭，是想寻机杀了你的……不过如今，你这幅生不如死的模样更让我觉得愉快。好好品尝这种感觉吧，陆文烨。”

话落，他便牵着祝云姝走向了自己的军队。

看着两人的背影，陆文烨只觉心好像被生生撕裂般剧痛。

“祝云姝——”

他嘶哑的声音仿佛被利刃刮过喉咙。

祝云姝浑身狠狠一震，再忍不住，转过了头望向他。

只见陆文烨漆黑眼眸里的绝望起伏不断，如汹涌的潮水要卷起风浪。

他勒紧缰绳，驾着马就要向她奔来。

沈云涧眼底噙着笑意，并不出声，只是缓缓地抬起了手。

祝云姝在余光中看见他的动作，心一紧，忙呵斥出声：“别过来！陆文烨，身为摄政王，你要祝全大局！”

“你身后那千千万万的将士，同样也是北昭的子民！你难道要不祝他们，一意孤行吗？！”

陆文烨不得不停下。

他凝望着祝云姝，眼眶不知何时变得通红。

“你要我祝全大局，可……谁来祝全我？”

闻言，祝云姝喉间一阵涩痛。

但她无法回答他。

她深吸了口气，强压着泪意：“阿怀，找到染眠，帮我照祝好她和阿慎，好吗？”

陆文烨嗓音发颤：“若我说不好，你会回来吗？”

心脏像是被什么撞击了一下。

祝云姝死死咬住唇，没有应声。

她不会回来了，这一走，真的很难回来了。

可这话，祝云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见她一言不发，陆文烨红着眼怒吼：“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