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拜之后，裴大帅大笑一声，叫了句：“拿酒来！”

沈暖暖接过小厮递来的酒杯，跪着送到大帅面前。

“爸，儿媳祝愿您福寿永康。”

裴青阳接过她手里的酒，拉着沈暖暖的手，眼神慈爱无比：“孩子，从前和往后，都辛苦你了。”

沈暖暖鼻尖泛起了酸意，强忍的泪水又一次上涌。

裴青阳欣慰笑了，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终是喝过了这杯媳妇酒。

酒杯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时间仿佛在此定格。

“大帅！”

“爹！”

第七章 染红素服

这个半生叱咤风云的男人，就这么倒在了儿子的婚礼之上。

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裴夫人哭的撕心裂肺，站在周围的一群大男人，也红了眼眶。

依譁一片哭声里，沈暖暖脸色平静的几乎麻木，只有眼眶不断落下泪来。

她还握着裴青阳的手，那尚带余温的手几乎让她觉得这是一场梦。

模糊的泪眼中，她看见了她自己。

七岁，外婆病了，她求遍了整个街，只有裴家开了门，最后还是副官的大帅带着她去找了大夫。

十岁，她和霍司寒出门看烟火，被落在外头，自己后半夜才走回家，大帅给了霍司寒一巴掌。

十二岁，她说不想学女红厨艺，大帅大笑亲自教她射击，带着她巡视军营。

十四岁，她在学堂上得了满分，大帅哈哈大笑喝了场大酒。

十六岁，她退了学，执意回来照顾受了重伤的大帅，大帅叹息一声无可奈何的许了。

十九岁，她嫁给了霍司寒，大帅喝了她敬的最后一杯酒。

抚养她长大，比父亲陪伴的时间更久的大帅，没了。

“爸……”

她无声的又叫了一声。

沈暖暖泪流满面，只觉得心像是被人剜去了一块，空荡荡透着风。

霍司寒也红了眼，心里闷得难受。

那个一直压着他，骂他冷血的老头子真的死了……

他下意识往沈暖暖看去，却在触及到她满脸的泪水时，猛然一怔。

这是他见到沈暖暖第二次流泪。

上一次，还是她八岁那年。

时隔十年，霍司寒再次看到了沈暖暖的眼泪，一点一滴，像是砸在了他的心上。

他的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终究是找不到理由去安抚她，只能转身走出去，安排父亲的丧事。

大帅府的红绸仅挂了半日便换做了缟素。

陆续有人来吊唁，沈暖暖跪在灵枢旁，面前的火盆，丝毫暖不了她的心。

霍司寒作为大帅的继任者，站在府门口接待。

只是，权利交替总是伴着血和硝烟的。

大帅府的下一位吊唁的客人是带着兵来的。

中将石鹏神情狠厉的叫嚣：“大帅府已经被我的人围起来了，霍司寒，你现在交出帅印，看在你曾经叫我一声叔叔的份上，我就饶你一条命。”

霍司寒勾了勾唇，冷冷的说道：“你也配让我叫你叔叔？”

石鹏顿时脸色铁青，大手一挥：“动手，攻下大帅府！”

士兵一涌而上，但大帅府外的各个角落，涌出了更多的人手，反扑而去。

沈暖暖见此情形，诧异的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原来他早就料到现在这个场面。

石鹏没料到这招，被打的手忙脚乱，当即喝道：“其他人先不管，杀了霍司寒！”

一片厮杀声中，沈暖暖一直护在霍司寒左右。

但她惊讶的发现，霍司寒在多人的包围中，游刃有余。

这样的霍司寒，是她从没见过的。

她心中颇为震惊，就在这时，她却看到，霍司寒右侧的警卫突然将武器对准了霍司寒！

沈暖暖无暇顾及其他，在看到那人的一瞬间，便义无反顾的朝着霍司寒扑去。

她只有一个念头，霍司寒绝不能出事！

霍司寒已然杀红了眼，这时，身旁传来一个沈暖暖急切的声音：“让开！”

紧接着，便是一声“嘭”响。

霍司寒转身，便见沈暖暖软软倒了下去。

鲜血，从背后浸染了她素白的孝服。

第八章 你心里的我

沈暖暖再次醒来的时候，霍司寒正坐在床边，正拿着湿毛巾擦着脸上干涸的血迹。

沈暖暖顾不上自己的伤，连忙问道：“你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

霍司寒将毛巾往身旁的水盆里一丢，淡淡道：“无碍，都是别人的。”

沈暖暖放下心来，却找不到什么话题可说。

沉默间，想到如今两人已经是夫妻，苍白的脸上有了几分不自在。

霍司寒打破了这份寂静，他直直的盯着沈暖暖开口问道：“我父亲亡故之时，你和裴家的恩情，就已烟消云散，为什么还要救我？”

沈暖暖，对你来说，裴家到底是什么，我在你心里，又是什么？

霍司寒唇角绷直，幽深的黑眸就这么看着沈暖暖，等着她的回答。

沈暖暖靠在床头，眉头轻蹙着，有些心慌意乱。

此时此刻，霍司寒的瞳孔里，完完整整倒映出她的影子。

她垂下了眼，声音很轻，也很清晰：“你是他的继承人，也是唯一能给卞城安定的人。”

霍司寒脸上顿时爬上了寒霜，连身上的气势都变得冰冷起来。

他忽然站起了身，椅子在他身后发出‘刺啦’的一声。

沈暖暖耳边传来他冰冷到极致的声音：“的确，你这条命是裴家的。从今以后，生是裴家的人，死时裴家的鬼。”

说完，霍司寒转身走了出去，‘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房里恢复了寂静，沈暖暖这才抬头，看着那扇门，放在被子上的手默默攥紧。

沈暖暖的伤养了半个月。

这么多年来，受伤的这几日，倒是她最轻松的时间。

伤好得差不多，她就到前院处理事务。

一路上，天空突然飘起了雪。

她这才恍然意识到，冬天来了。

之前裴大帅的副官见到她，一脸难色：“凌小姐，少帅上任以来，就不理政务，书桌上的电报都堆成山了。”

沈暖暖心中一顿：“他人呢？”

那副官顿了顿，只说：“这个，我不是很清楚。”

沈暖暖没再说什么，先去处理堆积的政务，她倒也不觉得累，只是胸口时不时的隐隐作痛。

忍一下，也就过去了。

等沈暖暖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的时间了。

她看了看面前薄薄的一叠政务，喊来小厮道：“去问问，少帅现在在哪里，请他回来一趟。”

剩下文件都需要大帅印信，她无权处理。

小厮领命而去，回来后却支支吾吾的：“凌小姐，少帅今日，跟冯小姐出去了。”

沈暖暖本来揉着太阳穴的手顿时停了下来，心底泛起又酸又胀的情绪。

不知道过了几分钟，还是十几分钟，沈暖暖起身走了出去。

终究，还是意难平，骗不了自己的。

雪色正好。

霍司寒和冯敏茹坐在聚德楼的包厢里，面前是一桌精致的饭菜。

冯敏茹笑着道：“我们明天便动身回家，特来跟裴大帅辞行。”

霍司寒意有所指的说道：“邀请我的是你哥哥，怎么来了之后却只有你一人？”

冯敏茹亲自给霍司寒倒上了酒，颇有几分坦荡：“这事是我的主意，我就想走之前，跟大帅单独相处一次。”

霍司寒不置可否：“冯小姐是不是忘了，几天前我才成了亲。”

冯敏茹不躲不避的说：“我只是觉得少帅的妻子不该是那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女人。”

霍司寒眼神幽深，酒杯在指尖转动，却没有答话。

而站在门外的沈暖暖，紧咬着下唇，眼里是深深的失落。

就在她准备悄悄离开时，里面传来霍司寒冷冷的声音：“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紧接着，门便从里面被拉开。

四目相对，在霍司寒诧异的目光中，沈暖暖苍白的脸上爬上了点点红晕，还有几分莫名的羞耻感。

霍司寒停了一瞬，拉起她的手就走。

被拉着的沈暖暖，只觉得他的掌心，犹如火烧般灼热。

回到帅府霍司寒的房间，房门“嘭”的一声被关上。

“你……”沈暖暖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霍司寒炙热的唇便落了下来。

第九章 等我回来

冯敏茹站在房间，脸色阴沉。

她怎么也没想到，沈暖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包间门口。

这时，她的贴身丫鬟急切的拿着一瓶酒跑来：“小姐，您准备的酒被换掉了！”

冯敏茹脸色陡然大变。

如果酒没有问题，那霍司寒到底怎么回事？

一夜过去，沈暖暖从昏睡中醒来，身边的温度早已冷却。

她撑着身子起来，身下不适的感觉让她蹙起了眉，昨夜的情景缓缓浮现在脑海中，不自觉脸上就爬上了点点红晕。

她收拾好自己，悄悄回了自己房间。

左右走了几圈，难言的心情却无法纾解。

到了晚饭，沈暖暖照例要去陪裴夫人吃饭。

踏入院子，却看到霍司寒站在门口，神色淡淡的看着她。

沈暖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霍司寒，措不及防下几乎是立马就生了落荒而逃的心思。

霍司寒却不像从前对她视若无睹，反而率先出声：“过来吃饭。”

霍司寒说完这话之后转身就走，沈暖暖只能磨磨蹭蹭的跟上。

进了餐厅，沈暖暖在裴夫人身边落座，霍司寒就在她对面坐下。

沈暖暖局促的坐下，偷偷的看了霍司寒一眼，却见他神色如常，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

沈暖暖心里有些闷，吃到嘴里的食物也没了滋味。

裴夫人瞟了两人几眼，突然开口：“你们已经是夫妻，从今天起就搬到一起住，早点为裴家开枝散叶。”

沈暖暖手上一顿，看着碗里的饭不作声，却也知道，下一刻听到的必将是霍司寒的拒绝。

昨夜不过是意外，霍司寒厌恶她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