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月站在房中间，环顾一圈。

想检查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却猛地瞥见书桌上的旧手机。

是她三年前用的那一部，电话卡都没有拔出来。

真正的销声匿迹不是抹去曾经存在过的所有痕迹，而是她真的来过，却再也找不到她踪影。

时月一直信奉着这一点，所以并没有刻意毁掉从前的用品。

她走到书桌边，给早就没电的手机充上电。

时间过去这么久，时月也没有抱什么开机的期待。

可屏幕上却突然一亮，慢慢加载桌面。

时月呼吸微凝。

她还没来得及滑动屏幕，房间里就响起叮叮咚咚的短信铃声。

第三十四章

这些所有的短信，都来自一个人。

裴希影。

时月看着屏幕通知栏里不断跳动着的裴希影的名字，攥着手机的手慢慢收紧。

短信提示音在房间里此起彼伏，五分钟后才停下来。

总共853条，发件人都是裴希影。

时月眸底情绪复杂，慢慢坐到床边。

她点开第一条，时间是世界赛初选那一天。

短信上只有简单三个字——

“是你吗？”

时月无法猜测当时裴希影是什么心情，会给她发这样三个字。

要有多不敢确信，才会在她确实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还问一句是你吗？

时月喉头莫名有些哽塞，有种难以言喻的感受从心底蔓延。

她将消息逐条点开，一条条询问、甚至是质问不断映入眼帘。

还有裴希影这三年来所有的懊悔和痛苦。

看完几十条以后，时月点消息的手都有些颤抖。

那些情绪冲出屏幕，将她紧紧裹挟。

时月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她索性将短信栏划到最下方，点开了她离开后，裴希影发给她的第一条短信。

出乎意料的，只有一句话——

“为什么我要那么犹豫？明明我也在怕失去你。”

在下边，附带着一张照片。

是他和裴母联系的主治医生的对话。

而开头那一句话就是：“贺医生，我的骨髓和时月配型失败了吗？”

贺医生回复：“对，但希影你不用着急，我们和时月正在治疗的医院都在积极寻找和她是适配的骨髓，一定能在世界赛之前做完手术。”

“这样，应该不会耽误你们的比赛。”

这句话发出后，裴希影时隔两个小时才发出新的回复。

他说：“比起比赛，我更想时月能回去休养，她能好好活下去就行。”

“可是为什么我看着她，却总是说出难听的话？”

截图到这里戛然而止。

时月突然明白，裴希影不断说着的那句没有来得及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她所有不知道的时候，裴希影为她想尽一切办法。

可还没能得到结果，她就已经离开。

时月看着短信内容，胸口淤堵地厉害。

重新看到这些消息她当然会难过，但她不会回头。

能怎么办呢？

口是心非的人本就更容易失去。

时月放下手机，准备离开。

三年没用的手机多少还是有点问题，时月拔下充电器的一瞬间就关了机。

之后再怎么按都按不开。

好像那一瞬间的屏幕亮起，只是给时月过去时光的一个交代。

现在交代完了，也就退场。

时月犹豫再三，还是将手机塞进行李包里，一起带走。

天气灰蒙蒙。

时月拖着大包小包走到楼下，直起身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裴希影背对着她，正站在楼梯口。

时月心头不由得一紧，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短信带给她的情绪残留还没消散，她朝裴希影，声音有些走调的喊出一句：“裴……希影。”

裴希影闻声一怔。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时月手里的行李，眸光微黯。

终于，他问出他们许久不见的第一句话：“你……要去哪里？”

第三十五章

时月眼睫一颤。

她一瞬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干巴巴的回答：“我妈住院了……我拿点换洗衣物去医院而已。”

听到这句话，裴希影脸上的神情似信非信。

但他也没有追问下去，只是走到时月身边，格外顺手的拎起包。

他大步往前走去：“我送你。”

时月一愣，回过神裴希影就已经走到车边。

她没有多的选择，只能赶紧跟上。

车内，淡淡佛手柑香萦绕。

时月始终看着车窗外，玻璃上倒映着裴希影认真开车的侧颜。

她用眸光描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听见裴希影开口问：“伯母是因为最近的新闻才住院的吗？”

时月一顿，点头答应：“是。”

除了这一个字，她就说不出别的话来。

裴希影还不知道她为了躲避这场人祸，已经放弃自己坚持11年的东西。

时月也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想起这件事，好像这样就不会难过。

她有多么喜欢冰滑，这一刻就有多么痛苦。

冰滑给她新的期待和羁绊，让她能真正做自己。

可在现实面前，她根本没有做自己的资格。

沈冰动一动手指，她就得卖房子离开，才能保住一丝清白。

时月思绪纷乱，脸上神情是藏不住的落寞。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注意到裴希影不断朝她看过来的眼神。

车内陷入一瞬寂静。

片刻后，裴希影低沉的声音才又在耳边响起：“我知道这当中有问题，已经拜托人去查了。”

“你……等一等就好。”

最后那句等一等就好，他说得极其沉重。

时月立即想起手机里的那条短信。

她明白，裴希影是将三年前因为别扭没有说出来的话，在此刻和盘托出。

他可能还以为等一等，事情就会有所转机。

但是他不知道，时月已经放弃了一切。

他又一次来晚了。

时月心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堵塞，眼眶微微发红。

她赶忙低下头去，颤声告诉裴希影：“不用了，我已经……退出桐市冰滑队了。”

车猛地一个急刹，时月猝不及防地往前倒去。

她吃痛的直起身子，就听见裴希影问：“时月，你放弃冰滑了吗？”

时月的理智微微回笼。

她抑住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强笑着告诉裴希影：“那怎么可能，我只是暂时退出。”

“教练只是希望我先避避风头，等到查明真相，他会放我回去的。”

听到这句话，裴希影紧绷的神色才稍微放松了点。

他重新启动车，这次开得又平又缓。

只是他攥着方向盘的手骨节有些发白，格外镇重的告诉时月：“我知道了。”

“你不用太担心，我这边调查很顺利，你马上就能回到冰滑队。”

话音落下，就被时月接起。

她看着裴希影这副模样，忍不住提醒：“你应该知道，就算我继续练冰滑也是去桐市队吧？”

如果裴希影以为真相澄清后她会回帝都队，就有些太理想主义了。

她从前的态度已经足够明确，她不会再更换搭档。

可裴希影为什么如此尽心尽力的帮她，却还不向她提出任何条件。

时月心里不断猜测着。

半晌过去，她终于听见裴希影再度开口——

“我知道，但我也知道你有多热爱冰滑。”

“只要你能做你真正喜欢的事情，站在哪里，我都愿意。”

第三十六章

车内，不断回荡着裴希影的那句话。

如果不是因为声音太清晰，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幻听了。

一向只看中荣誉的裴希影，竟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时月心里百味陈杂。

她攥紧手，还是将那句在喉头哽了许久的话说出：“裴希影，这些话你三年前就想要和我说的，对吗？”

裴希影抓着方向盘的手明显一紧，喉结来回滚动。

最后他也终于学会坦诚，说出一句：“是。”

三年里，无数个人日日夜夜他都在懊悔。

为什么当初要闹别扭，和时月说那么多难听的话。

分明他也很担心，只是希望时月能爱惜自己的身体，然后再等一等他。

就因为他愚蠢的骄傲，让一句话百转千回都没能说出口。

让他们之间错过三年。

现在重来一次，他看到时月重新陷入困局当中，怎么也不敢再和从前一样。

时月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并没有说出真相。

她等到裴希影的车在医院门口停稳，才说出那一句话：“谢谢你帮我调查，但你还是以训练为主吧。”

“后年你就复赛了，我预祝你……”

无数句祝福的话从时月脑中闪过，可最后她还是说出那一句：“早日登上我不能在攀的顶峰。”

裴希影的眸光骤然一凛。

他心底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忽然猛烈意识到自己可能要失去什么了。

他转头，神色焦急的看向时月：“你只是来医院照顾伯母的，对吗？”

话落，他又莫名觉得不该这样问。

又突然的转口问出一句：“时月，你还会回家的，对吗？”

时月忽然朝她露出个笑。

时隔多年，她笑得明媚又灿烂，让裴希影看晃了神。

恍惚间，他听见时月答应他：“当然会。”

留下这句话，时月就下了车。

等到裴希影回过神，她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

他心底的不安愈发强烈，想要去找时月，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半晌都没有动作。

裴希影像是自我麻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