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臣所说的好多话又浮现眼前。

　　他说：“臣唯一的愿望，便是一世追随公主。”

　　他说：“臣的命，便是公主给的。”

　　他说：“公主……臣此生无悔。”

　　楚云袅心口似被嵌进了一根深深的刺，疼得她丢了半条命。

　　他从不后悔。

　　她又凭什么替他做决定？

　　楚云袅跪了许久，直至天色渐沉，太阳被吞没了一半。

　　玉珠走上前来提醒：“公主，该回宫了，陛下命我们定要在天黑前将您带回去。”

　　楚云袅擦去泪水，低声道。

　　“……回宫。”

　　她已经失去了喻臣，不能再叫父皇难过。

　　跪的太久，楚云袅的双腿几乎僵住，被搀扶着起身，缓缓离开。

　　低垂的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一双鎏金靴，缓缓朝她走来。

　　楚云袅眼眸狠狠一沉。

　　她冷笑着开口。

　　“贺惊风，是不是你害死了他？”

第37章

　　贺惊风的脚步猛地顿住。

　　楚云袅抬眸，冷冷对上他那双漆黑的眼眸，其中是她全然不懂的情绪。

　　贺惊风皱眉，哑声道：“……公主这是何意？”

　　“别装了，你比谁都清楚。”

　　楚云袅脚步未停，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经过。

　　她说：“贺惊风，终有一日，我会杀了你这个疯子。”

　　玉珠被楚云袅说的话吓到，低垂着头根本不敢看两人，只默默加快了脚步。

　　贺惊风站在原地，满眼落寞。

　　因为他知道，她是认真的。

　　可心却不自觉地加快了跳动。

　　楚云袅要杀他，那就代表她会主动接近他，不是吗？

　　楚云袅说得没错，他是个疯子。

　　被爱与愧折磨的疯子。

　　虽然他不明白，楚云袅为什么认为是他杀的喻臣。

　　喻臣不是他杀的。

　　可贺惊风并不打算解释。

　　就像方才所见，楚云袅满眼的冷漠，比过去还要更甚。

　　楚云袅早已恨他入骨，如今多背上一个罪名又如何？恨与更恨又有何差别？

　　贺惊风的下属前来禀报。

　　“大人，吕晴婉近日行踪十分可疑。”

　　贺惊风眼神一凛：“将人带过来！”

　　直觉告诉他，此事定与吕晴婉逃不开干系。

　　片刻后，吕晴婉被带进书房。

　　贺惊风正在端详桌上的画纸，眼神变得柔情似水。

　　那是他亲手所绘，皆是楚云袅的身影。

　　初次所见时，楚云袅骑在马上，一身戎装仰着下巴高傲的模样。

　　在宫中所见，楚云袅一席公主华服，高贵动人。

　　那日在御书房，楚云袅展颜而笑的模样。

　　他画下楚云袅所有的一颦一笑，顾盼生辉。

　　贺惊风一张一张将画纸整理，小心翼翼展开，指尖轻轻抚过画上人的脸庞，就像是在抚摸楚云袅。

　　最上方的一张，是楚云袅一身大红婚服的模样，美丽动人。

　　可画中，牵着楚云袅的人却不是喻臣，而是他，贺惊风。

　　贺惊风抬眸看向吕晴婉，淡淡问：“你动了我的画？”

　　语气淡得就像朋友间的问候，可贺惊风的眼却冷得可怕。

　　吕晴婉瑟缩了一下，不敢与他直视。

　　她是看到了。

　　她看到这些画的瞬间，简直不敢置信。

　　贺惊风竟然如此迷恋楚云袅！

　　震惊之余，吕晴婉又觉得恶心无比。

　　贺惊风是什么时候爱上楚云袅的？如此执着的迷恋定不是短短几日便有的！

　　贺惊风数月前，还口口声声说非她不娶！说此生只爱她一人！

　　说她不知廉耻与男人私通，自己却早已把心放在了别人身上！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越想越气，吕晴婉攥紧手，愤然抬眸：“是！否则我怎知晓，知人知面不知心，首辅大人还有如此不堪示众的一面！”

　　贺惊风冷笑：“吕晴婉，你是否拎不清自己的身份？”

　　他并非不堪示众，他只是害怕楚云袅一个人知道。

　　而现在，她已经知道了。

　　吕晴婉气红了眼，硬着头皮发泄自己内心堆积的情绪。

　　“我是你的未婚妻！你装模作样说要娶我！心里却住着别的女人！你恶不恶心！”

　　“堂堂首辅大人也这么贱，当初楚云袅要嫁给你，你不要，现在人家不要你了，你在这眼巴巴地窥视她！”

　　事已至此，她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

　　这几句话，狠狠戳中了贺惊风地痛点。

　　他是贱，皆是他罪有应得。

　　可这一切哪里轮得到吕晴婉一个外人指指点点！

　　“与你何干？”

　　贺惊风眼神骤冷，将手边数斤重的墨砚狠狠砸下，未干的墨渍溅了吕晴婉一身。

　　吕晴婉被吓得一缩，就听贺惊风冷嘲热讽。

　　“早已与他人私定终生的未婚妻，我可不敢要。”

　　吕晴婉死死攥紧手，她怎么都不想相信，贺惊风竟会这么对她！

　　她与贺惊风相识那么多年，他对她的好都是假的吗？

　　就算她不喜欢他，贺惊风就该毁了她吗？

　　“贺惊风，既然你毁了我，我绝不会让你好过！”

　　贺惊风冷笑：“那不是你自作自受罢。”

　　他似是失去了耐心，直接问她。

　　“吕晴婉，刺杀一事，是否与你有关？”

　　吕晴婉气红了眼，也不再找借口。

　　她决定下手的时候，就想过这个后果。

　　“是我做的，你又能如何？杀了我？那她也不可能再爱你！”

　　“你不是爱她吗？那我就偏要让她恨你入骨！”

第38章

　　贺惊风指尖动了动，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心中泛起波浪，敲打着他残存的理智。

　　贺惊风告诉自己：无事，楚云袅本就不会爱他，事情变得再坏也不会如何。

　　他不是早就做好了觉悟吗？

　　贺惊风问：“你做了什么？”

　　吕晴婉愤愤讥笑：“你不是手眼通天吗？自己查便是！”

　　他冷声吩咐：“拖下去，收监。”

　　吕晴婉被拖下去时，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贺惊风。

　　“贺惊风，我咒你永生永世都得到不想到的一切！”

　　她特意将许多矛头都指向贺惊风，就为了报复他。

　　贺惊风却没有看她一眼。

　　说来可笑，他活了两世，从未想过他和吕晴婉会走到有今日这一步。

　　曾经那么要好的两个人，却成了完全的对立面。

　　就像他前世从未想过，他会爱上楚云袅，爱到失去理智。

　　世事果真无常。

　　楚云袅很快就恢复如常，该吃吃该睡睡。

　　好似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

　　只是她夜夜梦魇，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睡觉，成了令她最为恐惧的事。

　　只要一闭上眼，便会想起喻臣，想起满目的血，想起前世。

　　清醒的时候，楚云袅开始寻找贺惊风的罪证，寻找一切能将他拉下高位的东西。

　　她变得忙碌，反而将空荡的心填满，无暇去想其他的事。

　　这日，父皇过来看她。

　　“阿双，近日如何？”

　　楚云袅从床榻上起来，来不及用脂粉盖住眼下的乌青。

　　她忽然看到镜子里的字迹。

　　发现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像极了前世的她。

　　楚云袅心一颤，嘴唇失去血色。

　　所幸也是夜里，光线昏暗，她将脸掩在如墨的长发下，淡淡行礼。

　　“多谢父皇关心，儿臣已经没事了。”

　　皇帝欲言又止，拉住她的手。

　　“阿双，父皇最大的愿望，便是你活得开心。”

　　“你明白吗？”

　　楚云袅哑了嗓音：“……儿臣明白。”

　　“父皇托人寻了些安眠的熏香，望你能好好休息。”

　　“若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和父皇说，莫要一人扛。”

　　闻言，楚云袅干涩的眼红了。

　　原来父皇对她所做之事全都知晓。

　　他知道她睡不好，知道她在找什么。

　　她说：“多谢父皇，儿臣会照顾好自己。”

　　可是，父皇，我一日不除了贺惊风，我的噩梦就永远不会消失。

　　我唯一的药已经死了。

　　皇帝叹了一口气，静静地陪了楚云袅一阵，吩咐下人点起熏香，才起身离去。

　　楚云袅又重新躺下，明明盖着舒适暖和的被褥，她却觉浑身冰冷得不像话。

　　熏香的气味一点点钻进鼻腔里。

　　像是那日喻臣身上的草药味。

　　楚云袅的眼皮变得沉重，沉沉睡去。

　　她竟破天荒地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