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的卖身契还在她手里捏着呢。

　　玄儿事事不听话，处处不让她这个母亲管，阿吉和陈平又一向只听他的话，玄儿不让说的，他们俩不会跟她透露半个字。

　　去别山路途遥远，又要待那么长时间，得放只眼睛在玄儿身边，她这个母亲才能放心。

　　她心中正忧愁此事，没想到合适的人选就在眼前。

　　拿捏不住那个真的小狐狸精，区区一个赝品，一个低贱的小丫鬟她还拿捏不住么？

　　想到这里，她心中才满意了些。

　　.

　　祁牧回到丹枫院时，斛兰还是没醒，依旧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好像一如往常般睡着了一样。

　　她的病来势汹汹，情形危急。

　　万幸，汤药还能喂得进去，大夫开的药已经让婢女给她喂下了。

　　额头上的温度好像也降下来了，但不知为何，就是不见醒。

　　祁牧拉住她的手。

　　她的手冰凉冰凉的，指腹和掌心都满是粗糙的老茧，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分外明显，好像山水画中潺潺而过的溪流。

　　有一种脆弱和安静的美。

　　他用大掌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眸色暗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外面的天色暗了又明，一夜时间匆匆而过。

　　天将明时，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人终于有了点反应。

　　她将沉重的眼皮掀开了一条缝，又被无形的压力压了回去。

　　她头有些痛，缓了好一会儿，才完全睁开眼睛。

　　她微微侧过头，就看见祁牧坐在她床边，一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闭着眼睛睡着了。

　　她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可她还记得他那日凶神恶煞掐她脖子的情形。

　　顿时，心中浮现出一抹恐惧和抵触。

　　她下意识想要把手从他的手掌中抽回来。

　　不料，祁牧被惊醒。

　　“你终于醒了。”他眼睛一亮，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祁牧狠狠松了一口气，心中高悬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黑了好几日的脸色，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快，好似乌云拨日一般。

　　斛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不仅没被松开，反倒被握得更紧了。

　　上次的事情已经让她调整过来心态，再一次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的地位和处境。

　　她没有必要在这种小事上忤逆他。

　　于是，她在心中幽幽叹了口气，从两人紧握的手上移开了目光。

　　她刚醒来，嗓子又干又疼，说不出话来，本能地想爬起来。

　　“可有哪里不适？”祁牧扶着她坐起来。

　　她只好用气音说：“水。”

　　声音很小，虚弱至极。

　　祁牧吩咐道：“阿吉，倒杯水来。”

　　正守在门口打瞌睡的阿吉骤然惊醒，噔噔噔跑进来，连忙倒了杯热水端过来。

　　祁牧接过。

　　斛兰正要抬手去接，却见祁牧绕开她的手，将杯口喂到了她嘴边。

　　斛兰一愣。

　　“张嘴啊，犯什么傻。”祁牧道。

　　她眨了眨眼睛，听话地张开了嘴。

　　甘甜温热的水划过她干痛的喉咙，像是春雨滋润干涸已久的农田。

　　斛兰的嗓子终于没那么痛了，脸色也好看很多。

　　阿吉劝祁牧道：“公子，既然斛兰姑娘醒了，您也快去休息吧！您都一晚上没睡了！”

　　祁牧还没说话。

　　“公子在这里……待了一夜？”斛兰有些不敢置信地问。

　　阿吉有意让斛兰知道公子的付出，抢先道：“何止一夜啊，公子可是在你床边守了快一天一夜了！你总算是醒了！”

　　阿吉欲哭无泪，斛兰再不醒，他都要撑不住了。

　　公子跟铁打的一般，一天一夜不睡觉一点儿事都没有，他这小身板可受不住。

　　上一次生了病，被人守在床边还是小时候母亲和外祖父都还在的时候。

　　她都以为，此生再不会有那样的时候了，没想到，五公子会在她病了的时候守她一天一夜。

　　斛兰心中好像被什么触动，微微泛起波澜。

　　但这波澜很快平静下来。

　　一瞬间的触动，不足以让她丢失理智与思考。

　　她对于自己生病的原因心底里是有数的，如果不是那天真的被吓到，她或许也不会大病一场。

　　想到他那天因为怒火失控的样子，她浑身蓦地有些发冷。

　　“你怎么了？”祁牧看她脸色忽然苍白，于是问道。

　　斛兰摇摇头。

　　“公子去休息吧。”她虚弱而温和地说。

　　“你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祁牧问。

　　斛兰还是摇头，“奴婢已经无碍，公子回去休息吧。”

　　祁牧感觉到了她自从醒过来以后，对自己的疏离。

　　或许有刚醒过来，无甚精力和心情多说话的原因，但他敏锐地感觉到，恐怕更多的，还是因为那天发生的事情。

　　祁牧心里一沉。

　　他吩咐道：“阿吉，你出去。”

　　阿吉愣了下。

　　他本来以为公子要回去休息了，却听见公子让他出去。

　　公子不回去休息，他自然也得片刻不离守在外面。

　　他的心情一瞬间跌到谷底，偏偏脸上还不能表现出来半分。

　　这个天气，外面可真冷，西南角的小院又不像公子住的主屋，没有耳房，他就只能站在外面吹冷风。

　　回头斛兰姑娘好了，他要是冻病了可怎么办哟！

　　肯定没人管他。

　　公子铁定是不会管他的，顶多让人给他请个大夫。

　　阿吉觉得自己是一棵无人管的小白菜，为自己感到凄凉。

　　阿吉脚步沉重地出去了。

　　屋子里便只剩下祁牧和斛兰二人。

　　祁牧不知是在埋怨自己，还是埋怨她。

　　“身子骨怎么就差成这样？”

　　“我不过骂你两句，你便发起烧来？”

　　斛兰心道，你何止骂我两句，你明明差一点掐死我。

　　斛兰很恭敬，很温顺。

　　她垂着眸，语气谦卑地顺着他的话道：“是奴婢身子骨不争气。”

　　“那天……”祁牧刚开口。

　　斛兰便立刻认错道：“那天公子教训的对，是奴婢不懂规矩，奴婢以后会牢记自己的身份。”

　　祁牧眉头一皱，想说什么。

　　但他看见斛兰低垂着眼，好像并不想与他过多交流的样子，那到了喉头的话，便又落了回去。

第54章两匣子土

　　看样子她好像处处顺着他，把自己姿态都低进了泥土里，但他能感受到，她对他的抗拒与疏离，明明人就坐在面前，却好像隔着无形的厚墙。

　　偏偏这墙还是她竖立起来的。

　　她疏离他，她抗拒他，或许还……厌恶他。

　　一股无名火突然从祁牧心底里蹿了起来。

　　她不是他的通房丫鬟吗？

　　她不是费尽心机爬了他的床，口口声声说仰慕他已久吗？

　　如何便因为一个纪成，就对他疏离至此？

　　他是她的夫主！

　　她凭什么为一个别的男人对他这样的态度？

　　她凭什么一边勾引他，一边又对纪成念念不忘？

　　她以为自己是谁！

　　祁牧兀得站起身，椅子发出“哐擦——”一声响，在安静的室内格外刺耳。

　　斛兰一惊，抬起头来看着他。

　　祁牧看见她骤然苍白的脸色，白的像纸一样。

　　又脆弱又惊惶。

　　他心里那股火气顿时被扑灭了。

　　她才刚刚从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