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失血过多又倒下了，我可没法跟你爸妈交代。”

　　顾堇年骤然失笑：“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真没那么弱。”

　　然而终究拗不过，被拉着去了医院包扎。

　　处理完伤口，走出医院大门时，已近黄昏。

　　顾堇年倏然停住脚步，余晖映照在他的脸上，柔和了几分眉目：“主任，可以再帮我一个忙吗？”

　　三天后，阴雨绵绵。

　　顾堇年走在怀思陵园，手上捧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里面放着沈苏婉的机长肩章，还有那枚属于她的荣耀勋章。

　　一旁的工作人员为他引路：“您上次询问的，我们查过了，那个姑娘是在这里买过一块公墓，葬的是她阿婆。”

　　不一会，工作人员在一块墓碑前站定：“就在这里，您购买的那块公墓就在旁边。”

　　顾堇年忍着发涩的心情看去，却见阿婆的墓碑光洁如新，像是有人时时打扫的。

　　墓碑前的祭品和花束也是新的，甚至还沾着些清晨的水珠。

　　“这是？”顾堇年抱着盒子的手指节一紧，无波的眸中隐隐泛着希冀的浮光。

　　尚且平静的面容下，泛起了汹涌的波涛，心如擂鼓。

　　有人祭拜，除了沈苏婉，还会是谁？

第22章

　　可在他期望的目光中，工作人员愣了愣，有些感慨的解释起来。

　　“这也是她当时特意拜托的，说怕以后自己忙，没时间过来祭拜，阿婆会没人关心。”

　　“她交了好大一笔费用，只让我们每天替她阿婆打扫打扫墓碑，买点她阿婆喜欢吃的果品，带些她阿婆喜欢的花草。”

　　工作人员隐隐也猜出来顾堇年和那个叫沈苏婉的姑娘关系不一般，看着顾堇年手中抱着的盒子，目露惋惜道：“她真的是个好女孩，可惜命太薄了，您请节哀。”

　　顾堇年心里刚生出的希望顷刻间又破灭，喉间像是堵了块大石，发不出一点声音。

　　阴沉的天空压抑地教人喘不过气来。

　　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顾堇年给沈苏婉下了葬，就陪在阿婆身边。

　　绵雨不停，一点一点砸在男人清隽挺拔的身形上，仿佛也将他的希望一寸寸浇熄。

　　朦胧细雨打在脸上，压得他长睫微颤，如果不是站在墓碑前，实在是引人心动的画面。

　　雨幕无声的静默中，男人终于开了口，声音清冷如泉：“可不可以也请你，在我不在的时候，别让她一个人孤单。”

　　男人摩挲着墓碑上镌刻的名字，眼中的眷恋深情几乎要将人溺毙。

　　工作人员的心不禁也被牵动，应了下来。

　　随即便离开，为他留下单独说话的时间。

　　“你应该会喜欢吧，陪在阿婆身边。”顾堇年看着照片上沈苏婉清浅的笑容，眼中水雾朦胧。

　　陵园里气温渐冷，直到发丝和衬衫都被阴雨打湿，顾堇年才终于说出了那句再也无法被听到的：“对不起……”

　　这天之后，顾堇年回到公司，继续照常工作生活。

　　仿佛又变回大家所熟悉的那个冷静得体，有条不紊的程经理。

　　如果不是看到经理办公室那盏直到凌晨也不灭的灯和顾堇年越来越沉默寡言，生人勿近的话。

　　只有顾堇年自己清楚明白，他只是撑着一口气罢了。

　　半年后，临近新年。

　　又一次通宵加班后，顾堇年感到太阳穴丝丝抽痛。

　　他熟练地拉开抽屉，拿出里面白色的药瓶，倒出了最后几粒药片，囫囵咽了下去。

　　安眠药对顾堇年来说也渐渐没有了用处，他只能借由大量的工作麻痹着自己，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再煎熬多久。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重新来过，好好和沈苏婉在一起，弥补对她所亏欠的一切。

　　可上天偏偏对他残忍，要在他悔悟的时候，夺走沈苏婉的生命，让他一生都要承受死生相隔之痛。

　　“叩叩——”

　　轻轻地敲门声响起，传来同事的提醒：“程经理，开会时间到了。”

　　顾堇年“嗯”了一声，准备起身时却突然眼前一阵发黑，脚下一晃骤然跌倒在地。

　　连同桌案上的文件也被失手扫落，发出不小的响动。

　　顾堇年眼皮沉重到了极点，意识也变得混沌起来，随后便听到门被大力推开的声音。

　　恍惚间好像终于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快步朝自己跑来，焦急而关切地抱住他，呼喊着他的名字。

　　“堇年！你千万别睡，你再坚持一下！”

　　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顾堇年努力朝那道身影伸出手，想要够一够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庞。

　　那份沉重至极的思念最后却化为了轻轻的呢喃：“苏婉……”

第23章

　　再次醒来时，顾堇年缓缓睁开眼，入眼便是一片的洁白。

　　视线流转，手背上还在输液，嗓子疼到像是有刀片在割。

　　他刚想坐起身，就被门口急忙赶来的主任按住了：“别乱动，还输着液呢。”

　　“我怎么在这？”顾堇年声音沙哑，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不见那道熟悉的身影，眸中是难以掩饰的失落。

　　主任不明所以地顺着他的视线环顾四周：“你晕倒在办公室，幸好去找你的小陈及时发现，才把你送来。”

　　说完，给他倒了杯温水送到手边，又道：“快要过年了，马上就要休假了，你别那么拼，工作是做不完的。”

　　原来那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顾堇年垂下眸，接过水杯道了声谢。

　　温水入喉，才感到疼痛缓和了几分，可心里的失望却要将他淹没在洪流里。

　　正要开口时，医生推门走近，又往顾堇年输液的药瓶里注射了一剂安神的药物。

　　看着顾堇年毫无血色的脸，语气凝重：“往后你的药不能再这么吃了，幸好这次送来得及时，才没什么危险。”

　　主任闻言心里也是一惊：“那医生，这要怎么办啊？”

　　医生叹了声气，郑重开口：“很多心病光靠药物是不能抑制的，你不能太依赖它了，最重要的是要自己看得开，这个药你近期先停了吧。”

　　停药……

　　顾堇年墨玉般的双眸黯了瞬：“我不同意。”

　　他坚定地回绝了，好不容易依靠着这个才能在梦中见一面沈苏婉，他不要再回到彻底没有沈苏婉的生活。

　　医生闻言也没有说什么，遵循病人的意愿，他斟酌着开口：“那就只能控制用量了，这一点你必须自己注意，我给你少开一些，吃完了再来医院取药。”

　　顾堇年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妥协了。

　　一旁的主任听着，心里也是止不住的叹息。

　　好好一对恋人，却要如此阴阳两隔。

　　夜色融融，窗外数声炸响，璀璨的烟花映亮了昏暗的病房。

　　新年就要到了。

　　顾堇年偏头望去，清浅的眼眸里倒映着明灭花火。

　　往年的今日，他本该和沈苏婉窝在沙发上，谈论着新年夜看哪部影片，去吃哪家的火锅。

　　“叮咚！”

　　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拉回顾堇年飘远的思绪，是程母发来的消息。

　　“新年要到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过来啊？”

　　屏幕的亮光照在顾堇年清俊的脸上，过了良久，他才回复过去。

　　第二天顾堇年独自办理了出院，买了两天后飞巴黎的机票。

　　离开的前一天，他再次来到怀思陵园，给沈苏婉和阿婆带了两束花。

　　描摹着墓碑上镌刻的“沈苏婉”三个字，诉说着临别前无尽的想念。

　　星夜暗淡，浓云蔽月。

　　顾堇年凝望着舷窗外的灯火万家，不住摩挲着脖颈上用银链穿挂的戒指。

　　同他戴在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是一对，那枚属于沈苏婉的戒指。

　　10小时后，飞机平安落地巴黎，广播里传来机长平静轻柔的播报。

　　“飞机已平稳降落戴高乐机场，感谢您乘坐本次承航Y210次航班，我们下次旅行再会。”

　　正准备起身下机的顾堇年身形一顿，这道熟悉的声音他在无数个夜晚里抱着从前的记录反复听了无数遍，几乎深刻骨髓。

　　他绝不可能听错，那是沈苏婉的声音！

第24章

　　但是怎么可能呢？

　　即便他再不愿意接受，那样冰冷辽阔的海面，沈苏婉断无生还的可能。

　　顾堇年自嘲地牵了牵嘴角，怀疑是药物带来的副作用，连带着自己幻听了。

　　他满腹心事下了飞机，克制住自己不去多想。

　　可脑海中产生的那一点荒唐的猜想如触土丛生的藤蔓，萦绕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