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阿娘接过太监手里的懿旨：“谢太后对小女的垂爱。”

“公公舟车劳顿，真是辛苦了，先在戚家歇下吧。”

阿娘起身，所有人也跟着起身。

屋里一片寂静。

我跟着阿娘，将宫里来的公公送到客房安顿。

路上，阿娘和公公寒暄，我在后头沉默不语。

公公突然提到我：“这就是戚家大小姐吧，真是位妙人儿，难怪太后喜欢。”

我低眉顺眼地回到：“多谢公公夸奖。”

将公公安顿好，我和阿娘回了屋。

一路沉默。

阿娘在椅子上坐下，表情和动作都沉重不已。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生活又将一座山重重地压在了她的身上。

“虽是太后懿旨，但还有拒绝的余地。阿璃，你要不想去，阿娘替你回绝了去。”

阿娘这么说，她是不想让我去的。

“阿娘。”我在阿娘面前直直跪下，膝盖磕得生疼，“女儿要去。”

阿娘眼睛倏地瞪大：“阿璃，你疯了不成！京城是什么虎穴之地，你好不容易从那里回来，自己又要跳进去。你这一去，和去京城为质有什么区别！”

“我不愿让爹爹枉死。”

这是我一直以来想弄清的问题。

但又不断地在去京城和留在家里左右摇摆。

这份懿旨倒是推了我一把。

阿娘这回也说不出话了。

“阿娘，我知道爹爹是为了保全戚家，但是我不愿让他枉死。”

阿爹至死都没告诉我是何事让他非死不可。

也不让我大哥告诉我。

我知道，他是不希望我去探查真相，也不希望我卷进去。

他是不想让戚家成为朝堂上势力相争的牺牲品，才选择牺牲了自己。

可是阿爹，很多事情不是女儿想避就能避开的。

如果女儿忍让，视而不见，就会有更多像女儿一样的人失去父亲甚至整个家。

阿娘憔悴的脸上泪珠滚落。

我目光央求：“娘，你就允了我吧。”

葵央走到我身旁一起跪下了：“夫人，奴婢愿意与小姐同去！”

阿娘气得站起来，狠拍了一下桌子：“哎呦！你呀！葵央，你怎么也跟着小姐胡闹！”

她又坐下哭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这死倔的性子，和你爹一个样。我是拦不住你了，上次婚约你还有你阿爹护着你，这回你自己回去，要是那太后要把你许配给谁怎么办？！你大哥羽翼未丰，谁来护着你！”

我知道阿娘这是快松口了。

我连忙起身，坐到她身边：“我在京城里有熟人投靠，他也算是个从一品的大官儿，说得上话的，也能护我几分。”

阿娘抹着泪，骂道：“你就凭些小恩小惠，还能让他以命相护不成！你脑子是不是不清白了！”

我想起陆宸枫那张如玉的脸，虽总是一副寡淡的样子，但我无端觉得他会。

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一个清明的朝局。

我眼神坚定地回望阿娘：“他会的。”

阿娘那一双泪眼死死看着我。

她最终还是妥协了。

“你们戚家人，都有自己的心思，我是管不了了。”

可她又嘱咐我：“你一个人在京城，可要万事谨慎，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

做娘的总有操不完的心。

也是我不孝，爹爹刚走，又要放阿娘一个人管府里的事情。

我一一应了，又拿过阿娘的手，轻轻揉了下：“刚刚着急上火，手拍疼了吧。”

阿娘的眼泪又落下来：“油嘴滑舌。”

我轻轻笑了一下。

然后葵央扶着我出了门。

“好葵央，真是谢谢你。”

她垂着头，仔细盯着我脚下，生怕我再摔了。

“小姐，我没做什么。”

我笑起来：“到时候就是我们两人在京城相依为命了，你可要多担待我。”

葵央也笑起来，眼里却含着泪：“小姐，我只希望自己能照顾你一辈子。”

第37章

此番京城时局不清，我尚未在局里，却即将入局。

无异于面对龙潭虎穴，却不知道里头究竟是何等情形。

事已至此，却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和葵央到房里收拾东西。

看到墙上挂着的，阿爹送我的峨眉刺和匕首，我上手摸了一下。

我已经有许多天未曾练过武了。

年幼时，我也曾被阿爹抓着卯时不到就起来练武。

他说：“戚家的子女，多多少少都得有防身的本领，就算阿璃你不带兵打仗，也要好好学。”

其实我天赋挺好的，就是懒。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回回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把阿爹气个半死。

可他也舍不得打我。

最终我还是老老实实地练了功，至少能应付大多数情况，能用来防身。

我看着在屋里忙前忙后的葵央：“葵央，我要去和大哥辞行，你和我一块儿来吗？”

我们三人从小一块儿长大，大哥把我们两人都当妹妹照顾。

葵央对大哥的情意，我心里都清楚。

按道理，我的贴身丫鬟的婚事该由我安排妥当。

只是以前是葵央年龄太小，现在是事情太多，只能搁置了。

葵央愣了一下，很快神情认真起来：“是要去的，小姐。”

到了军营主账，却听见大哥和其他将领在议事。

我原本是不想偷听的，但他们声音有些大了。

恰好我耳朵也还好用。

“那远在京城的献王，手一挥，嘴一张，就让我们戚家军去冲锋陷阵。没想到还是这么大个局，戚将军将性命都丢了。”

“是父帅用死，揪出了戚家军里的内鬼，也怪我，都没注意到父帅的谋划。”

“哪里能怪到戚小将军头上。那厉槐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受了戚将军那么多年照拂，一家老小全仰仗着戚将军过活，却被那献王勾勾手就弄走了！”

这话我是听明白了。

这西域国家一面派王子来求和，一面又攻打我国东北水域疆土。

并以为是西域国家用心险恶，没想到是与献王勾结，遥遥而来。

目的就是为了戚家军的领兵之权。

当时，芙生提到的想要谋反的皇亲贵胄，想必就是这位献王殿下。

所有的一切都串成了一条线。

近些年来，正是那献王，步步为营，企图将我朝的中流砥柱变成他的人，目的是谋取那至尊之位。

如今他在戚家的计划破灭，难免还会再找机会下手。

这么一看，我去京城寻得太后庇护，反而是一种上策。

然后又听副官说：“厉槐这种人！就该杀之而后快！”

“不能杀！”

我闯进去，大喝到。

大哥看清楚是我，惊异不已：“小妹，你怎么在这里？”

我飞快地解释：“是太后，让我去京城。”

大哥蹙起眉头，刚要说话，又被我打断了。

“这人不能杀，大哥，如今我们戚家军没办法，但得保留证据，这厉槐就是活生生的人证，总有用到他的那一天，他也会有机会给阿爹偿命的！”

大哥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在理。”

这时我才回答大哥刚刚想问的问题。

“阿爹的事情，远远不是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还和其他、我之前在开封时调查的案件有关联。此番去京城，太后对我来说，是个庇护也说不定。”

大哥还想说什么，我向葵央使了个眼色。

她上前，柔声唤到：“戚大哥……”

这种体己话，我也不想多打探。

示意大哥的副官与我一块出了营帐。

好一会，葵央通红着脸从里头出来了。

我也难得生出些打趣她的心思。

“你从小就仰慕我大哥，等我们办完事回来，我就将你嫁给他，怎么说都要当个正妻，好不好？”

第38章

葵央羞得不行：“小姐，您别胡说，净会笑话我！您别抬举我了，我这身份哪能当正妻啊。”

我难得露出近日来最舒心的一个笑：“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大哥肯定会听我的。”

……

次日一早，东西收拾好了，又和大哥与阿娘道了别。

我和葵央两个人上了从宫里来的马车。

又是十数天的舟车劳顿。

我乏累地不行。

在马车上又时而颠簸，睡不太安稳。

我都有些精神衰弱了。

想想我与这太后不过一面之缘，我还有如此面子让她这般费心。

还派人一来一回地接送。

可能是太后表现出来的对我的重视，这群人也对我毕恭毕敬的。

十几天的路程，也是对我多加照拂。

第十四天，开封城近在咫尺。

白天，我掀开窗帘，嗅到潮湿的味道。

下一秒，竹林间的雨声由远及近，一下就敲打在了马车顶上。

雨落了下来。

下雨天，我的膝盖又疼了起来。

我放下帘子，端坐在马车内，没由来地有些心慌。

一旁的葵央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