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一句，皆是她肺腑之言。

　　嬴政捕捉到了关键词，直言道：“你偷看寡人竹简？”

　　话出口，他便立马察觉到这话有几分逼问的意味。

　　顿时，一丝悔意自心底浮起。

　　上官慈缓缓摇头：“那是从前的事。”

　　现在她不看了。

　　“原是如此……”嬴政至此也不再多问，径直起身朝殿外走去。

　　上官慈亦步亦趋的跟上他。

　　二人站在殿外，抬头看着明月。

　　一时间，静谧无言。

　　那轮月很亮，在有些诡异的红霾中，白色的光透过层层的雾，如流光洒在咸阳宫，颇有几分日出而耀景的意味。

　　上官慈站在嬴政身后，略微仰头才能看到他的神情，只听他幽幽道：“何年何月，秦国之明月，才能照在每户人家的的窗台上？”

　　他想早些开疆扩土，召八方拜服，让天下人都衣食皆足。

　　秦国地处西北，本就土壤贫瘠，时不时又有寒风摧残农作……

　　想了想，嬴政问道：“你自未来而来，可知晓有什么农作物，能让百姓过上衣食皆足的日子？”

　　他满心期待，却在一瞬落了空。

　　随着他的话落下，上官慈脸色一寸寸苍白。

　　顿时间，血色全无。

　　她似乎极其痛苦，甚至不自觉往后踉跄倒去。

　　嬴政心中一紧，察觉到了不对劲，上前两步扶稳她：“阿陌！”

第32章

　　上官慈也不想这样，但脑海中的系统冰冷的声音又响起。

　　【你要时时刻刻记着，是你没有停在那条线外，才让嬴政知晓未来之事。】

　　【他知晓可从你这得知未来之事，便会问你，哪怕他现在不问，往后他又会想起。】

　　系统顿了顿，催促道：【系统建议，嬴政关于你从异世而来的那段记忆，最好早日清除。】

　　上官慈面上神色难辨，单薄的肩膀一直在微颤。

　　系统隐匿了。

　　嬴政止住了话。

　　上官慈的脸色也渐渐恢复血色。

　　嬴政目光阴鸷地看了她许久，他不想再问什么农作物了：“阿陌，你这次重新回到寡人身边，是不是有什么瞒着寡人？”

　　失而复得已是世间莫大的幸事。

　　可若是这样的事，只是为了让他得到后又失去，那他……岂非要再一朝跌落谷底……

　　想到这，他的心也压抑起来。

　　上官慈避而不答，反问：“陛下，阿陌斗胆问一句，在您心中，我是不可割舍的人吗？”

　　哪怕他只将她视作亲人，她心底也是藉慰的。

　　嬴政看向她：“你先回答寡人。”

　　上官慈缄默，在心底问系统：“若是抹除掉我从现代而来的那段记忆，那我起死回生的事情怎么解释?”

　　系统很快上线：【所以让你赶快去把原来那具尸体毁掉。】

　　【你做完这事，我就去将你的生平修改为——楚国有宗室女，战乱流浪民间，后与赵政相遇，在皇陵遭崩塌之灾乱死去，而后秦王寻不死草，未果。

　　而后，楚国人发现了流落在外的宗室女，将尸身接回，正要下葬之时，鸟儿衔来一种不死草盖在她脸上，自此，死而复生。】

　　上官慈呆了，呐呐道：“之前西域国那个死而复生的……也是穿越者？”

　　系统如实道：【是，你们日后若是碰上，是可以聊后世的，只要不做那些更改历史大势之事。】

　　说到这里，系统仿佛有了实质的怨气。

　　【你们的随意更改，是对后世人的不公。】

　　回过神，上官慈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嬴政眼神幽暗。

　　上官慈缓缓道：“陛下，你可信我？”

　　嬴政没有说话，转身便朝外走去。

　　上官慈忙追到他身边，“陛下，是天意让我来到你的身边，也是天意不让我说的。”

　　嬴政侧身瞥了她一眼，淡声道：“寡人知道了，你身上有伤，早些回去吧。”

　　闻言，上官慈怔在原地。

　　只一炷香左右，嬴政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拐角。

　　上官慈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喊住他。

　　这时，宫人提灯走来，欠身道：“姑娘，夜已深，早些入睡吧。”

　　上官慈轻叹了口气，扶着殿门缓缓走进了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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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天上的红雾散去了不少。

　　嬴政正坐在席位上，批阅奏折——在他心中，国事永远排第一。

　　宦官小心翼翼上前，笑问：“陛下，今日是端午……可要如同往常一样，安排宫宴？”

　　嬴政没有想那么多，只摆手：“如常举行。”

　　宦官垂下眼眸，道了一声“是”，便转身往外走去。

　　来到少府，立马有宫人从里面走出。

　　宦官细细吩咐了一番，这才转身离去。

第33章

　　宦官一边走，一边在心中腹诽：看来那位楚国来的宗室女，并没有让陛下太过在意，不然陛下怎么还会举行端午宴？

　　“什么宴？”

　　倏然，一道声音自他身后传来。

　　宦官转身，见到了他方才蛐蛐的那位——上官慈。

　　他立马了然，自己怕不是无意中把心底的话说出了口。

　　眼皮一跳，宦官尴尬道：“端午宴。”

　　上官慈一身素袍，乌发被梳成了垂云髻，一根青玉簪斜插在上面。

　　“我也去？”她挑眉道。

　　宦官噤了声，点了点头。

　　上官慈并不多问，转身便朝御花园走去。

　　她不可能整日呆在屋子里养伤，总归是要透气的。

　　咸阳宫虽然巍峨，却并不大，宫人们来来往往，颔首低眉的走过，上官慈在这住了那么多年，都快把人脸认熟了。

　　秦朝不比清朝，宫女年满二十五便可出宫。

　　在这个时代，人权岌岌可危，为奴为婢者，终身不得自由。

　　上官慈收回视线，继续往御花园走去，喃喃道：“算起来，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好像比在现代还要长……”

　　与此同时，系统冰冷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你做完任务后，回到原本的世界，就不会说这句话了。】

　　上官慈许久才道：“我不想回去。”

　　“哪怕只是陪在他身边，哪怕他最终会忘记我从现代而来的那段过往，我也不想回去。”

　　她在这个时代呆了那么久，已然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甚至有时候，她都会渐渐忘记在现代的记忆。

　　她为自己觉得可悲，却没有过多沉浸于这样的情绪中。

　　站在花园中，上官慈闻着芳草的香，心情也好上了很多。

　　夜幕降临，端午宴如期举办。

　　虽说是家宴，可来的人却不只有王室宗亲，还有些大臣携带着家眷过来。

　　他们把盏，纷纷给嬴政送上祝福。

　　“原我大秦国祚延绵。”

　　诸如此类的话，上官慈坐在下首，听了很多遍。

　　殿内觥筹交错，歌舞笙箫。

　　上官慈原本安安静静待着，偏有挑事者见不得她安宁，走过来出声嘲讽道：“你是楚国人，却来这样的宫宴，当真是恬不知耻。”

　　上官慈听着夏玉房话语中明晃晃的挑衅之意，眼神微冷。

　　正要说话，嬴政的声音却传入她们耳中。

　　“阿陌，过来。”

　　猝然间，宫宴上所有人都收了声，纷纷讶然朝上官慈看去。

　　谁过去？陛下不是向来不喜他人坐于他身侧吗？

　　上官慈毫不犹豫起身，朝上首走去。

　　瞬间，众人瞠目结舌。

　　她还真敢坐？

　　上官慈坐到嬴政身边，破有几分妖妃祸国的模样，睨了夏玉房一眼。

　　夏玉房先是一怔，而后气得脸色涨红，这个女人！

　　伺候秦王用膳的宫人很有眼色，连忙添了一副碗筷。

　　上官慈没有动筷，只是看着歌舞。

　　嬴政低头瞥了上官慈一眼，难得服软：“寡人忘记了，你如今是楚国人。”

　　上官慈觉得好气又好笑：“楚国人也过端午节。”

　　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楚国端午，是为了缅怀屈原。”

　　赢政神情淡淡，显出ȵ ɱ ʑ ȴ几分倨傲：“秦国过节，是为庆祝屈原之死。”

　　说着，他顺手斟了一盏酒递给上官慈。

第34章

　　“昔年屈原劝诫楚怀王与我秦国为敌，不为楚怀王纳谏。在楚王死后，屈原郁郁不得志，便跳江而亡。”

　　上官慈心底竟然闪过一丝酸涩。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是因为原身是楚国人吗？

　　上官慈不知，只抿唇道：“他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

　　嬴政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抬眸看向她：“那便敬他一杯。”

　　话落，他便听上官慈柔声提醒：“陛下，你的头疾……”

　　嬴政心中微暖，面上却不显山露水：“已经好上很多了。”

　　上官慈不再劝。

　　嬴政看向殿中央的歌舞。

　　其实于他而言，他并不喜欢这些舞乐，这样的载歌载舞总会让嬴政想起他与太后在赵国时，被人当作舞姬取乐的画面。

　　哪怕后来他长于皇宫之中，也没有忘记那些耻辱。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