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人她会给我缝衣裳，她缝过的衣裳，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她走之后，我再也没有闻见过了…”

　　“在我生病的时候，她一直守在我的床头，割破自己的手腕喂我。她会给我做香囊，替我梳头，她是最好的母亲，也是最傻的母亲。”

　　辰筠听入了迷，“那你的母亲现在何处？”

　　凌华喉结滚动，艰难地说出：“她故去了。”

　　“因为我和父亲对她不好，她伤了心，病重死了。”

　　说这话时，凌华紧紧盯着地面，不敢抬头看辰筠一眼。

　　他怕只一眼，他就会失去理智，扑进辰筠的怀里求她再抱一抱他。

　　然而他真的得到了一个怀抱。

　　失去了记忆的辰筠微笑着抱住了他，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道：“既然我长得像你的母亲，我就替她再抱抱你。”

　　她十分坦然，没有一点儿的爱和犹豫。

　　凌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失声痛哭。

　　他在这一刻清晰地明白，他真的失去了母亲。

　　凌华再也没有来过妖界。

　　后来，辰筠游历三界，有时候遇见危险，总有一剑为之厮杀。

　　那把剑上落满了霜雪，气势力道之大让人心惊，像是有人用了魂魄入剑，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她抵挡伤害。

　　在幽冥兽的爪子落在她身上的最后一刻，那把剑又出现了，抵挡在她的身前。

　　辰筠好整以暇地躲开，轻松将幽冥兽打退，却不让那把剑藏起来。

　　“别躲了，带我去见景幻。”

　　那把剑无力挣脱，为她带起了路。

　　临水死后，天君大怒，把景幻打下玄冰岩。

　　他本可以说出当年的实情，甚至可以嫁祸妖族。但他缄默不言，甘愿领罚。

　　玄冰崖下，这回是辰筠居高临下看他。

　　他依然眉目淡漠，见到她的那一刻却红了眼睛，“辰筠，我又做梦了么？”

23

　　辰筠不认识眼前这个奇怪的男人，她伸出手触摸了一下封住景幻的玄冰。

　　景幻心神一恸，慌乱垂下眼睛。

　　他的身体都被冰封住，困在暗无天日的玄冰之下，日日受风刃割肉的痛楚。

　　天君为了惩罚他，断了他的仙骨，却又让他寿命恒久，不死不灭。

　　每一日，他都须得承受被风刃一寸一寸挖去骨肉，在寒风中冻成一具枯骨的痛。

　　然而次日，他又会安然无恙地醒来。

　　无休无止，无穷无尽。

　　连日的痛苦和折磨早就让他心如止水，却在见到故人时又掀起滔天巨浪。

　　绝望和轮回让昔日清冷如雪的景幻仙君成了一个憔悴至极血肉模糊的废人。

　　“仙君犯错了吗，为什么会被困在这个地方？”

　　景幻不明白辰筠为什么用陌生的目光看着自己，但他已无暇顾及。

　　他低头，轻声道：“因为那一年，送子殿前，我也没有给你辩解的机会。”

　　她和景幻今生今生纠缠的种种难言误会，似乎都起于送子殿前的误会，让他以为辰筠是一个踩着姐姐的尸骨上位的恶毒女人。

　　在寒冰之中，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莫及。

　　为什么那一天，就不愿意听她的辩解呢？

　　景幻的眼睛悲伤而深邃，像一汪深深的幽潭，倒映着辰筠的脸。

　　翻江倒海的疼痛突然裹挟了她，心口一阵阵翻涌着往事。

　　她头痛欲裂，挣扎在想不起来的过往之中。

　　“其实不是的，”辰筠轻声道：“我们之间，不是因为送子殿前之事不能回头。而是因为，你从来没有信过我，也没有爱过我。”

　　“你的爱太过虚伪，太过道貌岸然。被你爱着的人，只会觉得冰冷。”

　　被刻意尘封的记忆倏忽之间破土而出，她痛极了，不得不扶住冰墙稳住自己的脚步。

　　“辰筠，我问心有愧，甘愿受罚。”

　　“景幻，”她唤他，“前尘往事，我早就忘了。辰筠已经死了，三生石上没了名字的仙，哪还能在世间呢？我是妖后之女，不是什么辰筠。”

　　他眼中竟然有晶莹泪意，原来高山上的冰雪，也是会哭的吗？

　　“春凝，”他妥协道，“我与你说一个故事吧。”

24

　　景幻在昆仑山上出生，与天地同寿，身份尊贵，享尽了九重天的荣光。

　　他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身边就只有临水。

　　其实不仅仅景幻对临水而言是陪伴和救赎，临水亦然。

　　昆仑山上荒无人烟，积雪终年不化。

　　从出生起，他的身边只有临水。天界和人间，远得好像另一个世界。

　　那时候的临水柔弱无依，整日整日地哭泣。他动了恻隐之心，就像可怜一只失去父母的小兽。

　　万年的相守，他并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又是爱。他习惯了临水在自己的左右，以为本该如此。

　　也许他们会成婚，会有一个孩子。

　　造化弄人，他和赤瑶的名字出现在了三生石上。

　　三生石的姻缘，谁都逃不脱。

　　何况，他并不知道情爱是什么。万年苦修，他的心早就如同寒冰一般。

　　他爱过赤瑶，和她举案齐眉，过得平淡而美好。

　　可赤瑶战死了，她留下一个孩子，消散在了神山谷。

　　景幻收到临水的传信时，大战刚刚结束。赤瑶受了重伤，但还能勉强支撑。援军马上就会到，他放下了心，转身奔临水而去。

　　景幻想，赤瑶那么厉害，她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可是临水娇柔，她最怕痛，没有他临水要怎么办呢？

　　赤瑶也疏朗地笑：“夫君既然担心，便回天宫去吧，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他咬咬牙转身离开，没有看见她被鲜血染透的衣角。

　　待到他安抚好临水，赶回神山谷时，一刻钟前还活生生的赤瑶在辰筠的怀中消散。

　　景幻心如死灰，他惨白着脸说不出话来。

　　辰筠是赤瑶最疼爱的妹妹，她麻木地站起身，冰冷的剑尖抵住景幻的喉咙：“你为何不在我姐姐身边。”

　　她的手上沾满了赤瑶的血，双眼涣散无神。

　　他支支吾吾道：“本君，本君回天宫复命了。”

　　辰筠点了点头，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景幻的指甲在袍袖之下攥紧了自己的手，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赤瑶最需要的时候，陪在临水的身边。

　　如果再早一步，也许赤瑶就不会死。

　　赤瑶死了，天后为景幻赐婚，要她的妹妹照顾凌华。

　　成婚便成婚吧，他并不在意是谁。

　　但是想到神山谷那个忧愁又悲伤的女子，他的心忍不住颤了一颤。

　　九重天皆知，辰筠是个没有灵根的废物。

　　可是看到她的第一眼，她那样忧伤，仿佛嫁给她是什么让她万般不愿的事情。

　　景幻在她的眼眸中沦陷，洞房花烛夜，荒唐了一夜，他又不禁心生愧疚。

　　发妻尸骨未寒，他却爱上了她的妹妹。

　　于是他默许着仙使将衣衫不整的辰筠赶出了明清殿。

　　她不吵不闹，顺从地走了。

　　辰筠丝毫不在意，只说：“只要凌华好，我怎么样都愿意。”

　　她做的当真很好，进度有度，对凌华更是呵护备至。每天清晨，甚至还会在景幻的寝殿前放一碗晨露制成的清茶。

　　晨露尊贵，辰筠又素来怕寒。

　　景幻居然从没想过，她是如何一点一点收集了那些晨露。

　　景幻随口说过，不准她入明清殿，她也真的没有走进过一步。

　　他并非铁石心肠，且对她的姐姐问心有愧。

　　景幻渐渐对辰筠软了心，看到她和凌华母慈子孝的温暖场景时，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看向辰筠时他的眼神有多温柔。

　　直到临水告诉他，她竟然偷偷去送子殿求子。

　　景幻气极了，以为百年来的种种都是她在做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