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芷不愿意再去想，再去回忆。

秦启铭是带着恨死去的吗？又或者连恨都已经没有了。

她看着眼前没有被清洗掉的血迹，干涸的，变得有些乌黑了。

可依旧那么刺目。

光是看着，她都痛得难以呼吸。

“秦启铭，你痛不痛啊？一定很痛苦对不对？”

白清芷问。

可谁会回答呢？

窗外雷声轰隆，如跨年夜绽开的烟花，今夜又下雨了。

第17章

三天后，港岛殡仪馆。

张禾把灵堂布置得像白色的梦幻城堡。

没有菊花，没有花圈。

茉莉、白荔枝玫瑰、晚香玉簇拥着沉睡的秦启铭。

白清芷看着灵堂中的一切。

那种荒唐的、不真实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她感到自己被割裂成两半。

肉体如行尸走肉般踟蹰，不敢走近，灵魂飘浮在灵堂的半空，麻木旁观。

“梁小姐。”

张禾粗哑的声音让白清芷出窍的灵魂暂时回归身体。

她僵硬地转头，看向面前秦启铭的好友。

她今日简单扑了淡妆，可谁都能看出她的心力交瘁。

白清芷看过媒体的报导。

经纪人张禾在影帝秦启铭的灵堂待了三天三夜，告别仪式的所有细节都是她亲自一点一点敲定，这三天中，她更是几次悲伤到昏厥。

“谢谢你来送云寻最后一程。”

她不敢高声，好似害怕吵醒秦启铭的安眠。

白清芷眉头一蹙，冷冷回答：“他是我老公，我的合法丈夫。”

张禾点点头，她今天不想再和她吵架。

“您可以去看看他，这是你们这辈子最后一面了。”

她闻声，抿紧了唇。

在张禾的注视下，白清芷终于走近了被鲜花环绕的秦启铭。

就只是睡着了。

入殓师给他化了妆，苍白的脸色变得红润，一条丝巾把可怖的刀伤掩盖。

秦启铭就只是安静地睡着了。

白清芷伸出手，想要碰一碰他柔润的脸颊。

“不要碰他！”

愤怒、悲伤地喝止。

她仿佛没有听见，仍然固执地滑过秦启铭的眉心，睫毛，鼻尖，嘴唇。

“云寻。”她喊他。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把白清芷从秦启铭身边拉开。

“砰！”

重重的一个耳光打上白清芷的脸颊。

她被打得偏过头，嘴角渗出血丝。

“呵。”她冷笑，不以为然地抹去。

然后抬眼，看向面前愤恨不平的年轻男人。

“秦泽。”漠然地吐字。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秦泽目眦欲裂，恨不得再补上一耳光。

是张禾拦住了他。

“不要吵到云寻。”她垂着眼睫，淡淡地说。

灵堂外间。

风尘仆仆赶来的秦泽对白清芷怒目而视。

白清芷倚着墙面懒散站着，在这恨恨的目光中泰然自若。

“为什么？”秦泽痛苦地问：“为什么云寻死了？”

在他死后，他终于质问出声。

秦泽揪住白清芷的衣领：“你为什么不找他！”

他知道秦启铭死于跨年夜，就算他提醒后白清芷真的找了，他们也救不回他。

可是……

一想到秦启铭孤单地待在狭小黑暗的衣柜里那么久，他就痛苦得无以复加。

“白清芷，你才是杀死他的，真正的凶手。”

秦泽颓然地放开白清芷，彻底地心灰意冷。

白清芷一怔，跳动的心好像被尖针密密麻麻地扎过。

“我……”张了张口，说不出一句话。

她有什么可说的，又还能说什么？

她问心有愧，词不达意。

秦泽失魂落魄的背影远去了。

这时，灵堂内传来张禾愤怒的声音。

“谁让你来的，云寻不想见到你，滚！”

紧接着，程希文有些得意的声音响起。

“云寻师兄走了，我这个做师弟的来送送他，理所应当。”

第18章

“云寻那么照顾你，介绍你跟白清芷认识，你是怎么回报他的？现在竟然还敢大言不惭地自称是他的师弟？程希文，你还要脸吗？”

张禾被气得浑身发抖。

“师兄年纪大了，守不住烟凌是他没本事……”

“程希文！”

白清芷快步走进灵堂，把程希文没说完的话打断。

“烟凌！”程希文一见她来，立刻抱住她。

好似有靠山。

看到这幕，张禾几近呕血。

程希文不管不顾，抱紧白清芷转头说：“烟凌，我知道师兄走了你伤心，但你还有我！”

白清芷垂下眼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精致，连头发都是精心打理过的男人。

当年，她是怎么选择程希文的？

是他年轻开朗，有恰到好处的样貌，又坚韧。

可这曾经是秦启铭的特质不是吗？

是在电影学院的初见。

大雨天，廉价的伞、白衬衫和湿透了的青涩男人。

可四目相对的那一眼，她看的是程希文，还是十年前雨夜里的秦启铭？

原来兜兜转转，她竟然是在寻找年轻秦启铭的影子。

人不是一成不变的啊，就像需要水、土和阳光的玫瑰花。

假花很漂亮，也永远不会改变。

可是没人会爱一朵假花。

“烟凌。”怀中的程希文还在温声呼唤。

白清芷蹙起眉头，刚想把程希文推开。

怀中一空。

是张禾。

“啪！”清脆响亮的一记耳光响彻灵堂。

“故人已去，死者为大，这一巴掌是打你在云寻灵堂还没有一点儿尊重！”

张禾高高扬起手，紧接着又是一记重重耳光落下。

“你不念师师兄弟情谊，破坏云寻家庭，同样身为男人，你竟然还在这里出言讽刺他年纪大了，每个人都会老去，程希文，你就不怕有下一个你出现在你们之间吗？”

她几乎字字泣血。

程希文捂着脸，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天道循环，因果报应，我会替云寻亲眼看着你们下地狱，不得善终。”

张禾眼中是熊熊燃烧的恨意，她苍白的脸也有些泛红了。

“现在，请你们二位离开吧，不要让逝者不安了。”

他冷冷的，对程希文和白清芷各鞠一躬。

“烟凌。”

“我不走。”

程希文和白清芷的声音同时响起。

只见白清芷沉着脸，眉心紧蹙，她重复：“今天，我不会走。”

“烟凌！”程希文跺脚大喊。

白清芷冷冷看了他一眼：“出去。”

平静的两个字，程希文却觉得这是打在自己脸上的第三个耳光。

比张禾打的更响亮，更难堪。

他瞬间冷了脸，迅速看了一眼在场众人。

冷眼旁观的秦泽，怒目而视的张禾，还有几个他不认识，但同样为秦启铭打抱不平的人。

最后是抿着唇、无动于衷的白清芷。

他攥着拳长呼了口气，逼迫自己把眼泪忍回去。

“对不起，云寻师兄。”

程希文对鲜花簇拥的秦启铭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梁小姐，也请你离开。”

张禾的语气强硬，对着白清芷做出请的手势。

白清芷静静站着，充耳不闻。

“梁小姐！你再不走我要请保安了。”张禾下最后通牒。

当她真要去叫保安时，一直沉默着旁观的秦泽开口了。

“让她留下吧，云寻走时最想见的，是她。”

第19章

听到这句话，白清芷和张禾均是一怔。

张禾苦笑：“傻子，为什么要这么爱她？”

她转身走向永远沉睡的秦启铭，最终没再对白清芷说什么。

“谢谢。”白清芷对秦泽说。

她没想到这个时候秦泽会站出来帮自己说话。

“我不是帮你。”

秦启铭的死让秦泽彻底下定决心和白清芷翻脸、决裂。

他漠然开口：“云寻最爱的就是你，我不愿意让他带着遗憾离开。”

说完，他又自嘲地弯了弯嘴角。

“其实这么久了，云寻应该已经往生了吧？他这么好的人，肯定是去天堂。”

“而你……”秦泽看向白清芷：“你一定会下地狱。”

白清芷已经预感到秦泽接下来要说的话，她眸光沉沉。

“除了今天，你和云寻生前死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