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甩剑，血刚好洒在齐砚舟脚边。

　　晋照在一旁，旁若无人地感叹：“郡主以往生活起居等日常事项，皆经封凛之手，从未有过泄密情况，没想到只是换了个人，能捅出这么大篓子。”

　　齐砚舟的冷汗忽地下来。

　　武安死在此时，是犯了事？

　　还是与之前府内的刺杀有关？

　　想着，他又忽然惊觉自己被‘举案齐眉的爱情’麻痹许久，郡主其实从来没把他当自己人。

　　生活起居不经他手、杀他送来的侍从，还要当做威胁他的手段。

　　如今的样子，才是她的真面目吧？

　　就为了封凛，让郡主不惜在他面前破功？

　　思绪急转间，谢夕颜已朝他看来。

　　素来温婉的女人漫不经心地擦着剑身的血，一双眼却紧盯着齐砚舟。

　　“郡马，你可还记得那富商女儿女子的长相，从何处来？到何处去？我记得你说他们要成婚？婚期你可知是何时？”

　　“封凛也是本郡主之前的暗卫，理应送去贺礼，本郡主也想见见，到底是何种女子，能不介意他的过往。”

　　齐砚舟有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脸色苍白如纸，颤抖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

　　见他不答，谢夕颜笑道：“为了能让封凛从侯府脱身，郡马当真是尽心尽力。”

　　她脸上明明笑容亲和，却如同渗了冰一般，冷而阴骘。

　　齐砚舟腿发软，强撑着才没跪到地上。

　　他算漏了一步，没想到谢夕颜对封凛的重视程度，远没有表面看的那般简单。

　　他双手发颤，在满屋的血腥味中掩住口鼻，闷而颤抖地说道。

　　“我的确期满了郡主，因为……封凛早在腊月初四就完成了暗夜归离任务，取回了他的卖身契，他、他是自己想走的，和富商女儿两情相悦说辞，也是他托我帮忙……”

第13章

　　此话一出，谢夕颜脑中犹如有洪钟在鸣，让她有些发怔。

　　封凛这名字，光是想起来，她就觉得心间异样。

　　时而觉得窒息，时而又觉有细针密刺，心跳有时急促，有时又错落。

　　听这消息，分明愤怒与疼痛多，她提起多日的一颗心却终于落地。

　　谢夕颜分辨不出这是什么情绪，可封凛，不过一卑微之人。

　　他死心塌地地爱着自己，叫她觉得自己什么都不需要去想去做，他也会永远站在她一回头就能看得见的地方。

　　谢夕颜捏紧了拳头，指甲嵌进肉里，指骨用力到泛白。

　　她盯着脸色发白的齐砚舟，静默许久，才咬牙切齿般地重复一遍：“他，自己想走？”

　　他怎么能走，又怎么敢走。

　　“是、是……”齐砚舟撑着墙，才没膝盖发软地跪下来，“我与封凛虽只相识短短三月，但也算是交心之人，封凛曾说，自己到了该走的时候，他一介暗卫，也不可能同郡主一生相守。”

　　好一个交心之人。

　　好一个一生相守。

　　谢夕颜不屑两人情意，也暗嘲封凛痴心妄想，却有种怪异至极的失落。

　　她又叹自己过于自傲，或是太工于心计，将封凛离开这简单的事情，弄得这般复杂。

　　日子已经过了十多天，他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谢夕颜叫了人来将齐砚舟送回院里之后，如同脱了力般地坐到椅子上。

　　这些天，抓到了许多人，严刑拷打之下，竟无一人识得封凛。

　　之前，谢夕颜就隐隐有预感，封凛的消失，好像与阴谋无关。7

　　谢夕颜放空一瞬，目光垂落在地上的血迹上。

　　之后唇角一勾，是嘲讽的弧度。

　　封凛这人也是真聪明，精准拿捏她的心性，让她兜了这么大一圈。

　　要么漠不关心，要么觉得牵扯甚广、追根究底。

　　谢夕颜似笑非笑，而后从喉中溢出一声低笑，他竟敢利用她的忧心……

　　晋照适时出声：“郡主，郡马呢？还能不能留。”

　　谢夕颜回神。

　　齐家的一切皆已摸清，身家清白，齐砚舟也没有召来刺客的手段与胆量。

　　她冷笑一声：“留着吧，还需要他当好我的郡马。”

　　晋照安心一瞬，郡主还没为了那封凛理智全无。

　　可下一刻，他又听谢夕颜说：“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将那男人给找出来。”

　　晋照单膝跪地，拱手疾声劝道：“郡主，万不能为了一个男人坏了大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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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色犯寒来，时和气清。

　　苏府内，苏老太太所居的满春院中，桃树抽枝，花苞嵌枝待开。

　　亭内，一男子卧于椅上，衣袍稍散，身上搭书，面上覆帕遮光，一节粗壮有力的小臂搭于椅旁。

　　有人小步匆匆而来。

　　“二少爷，您果然在这儿躲清闲呢——”

　　男子懒懒抬手，揭了脸上的帕子，露出俊朗的面容。

　　身上的素色衣衫甚至叫他穿出一种冷清感。

　　两月前，家里多了个谪仙一般的二少爷。

　　看了快两月，小婢女还未习惯，经不住美貌地放软了声音。

　　“二少爷，苏老太太正大发脾气呢，怕是非要您哄才奏效了。”

　　“知道了。”封凛长眉一垂，又问，“行程已经定下来了？”

　　婢女回：“是的，明日便能出发了。”

　　那日途径苏州城外，封凛搭救了苏老太太和苏三公子。

　　苏老太太神智清醒，却好像有些认知问题，将他当做了早夭的外孙子。

　　送二人回府后，苏老太太便留着他不肯他走。

　　恰逢苏老爷回府，见了封凛便是一番叹息，说：“这模样，是有些像。”

　　苏老爷那讳莫如深的样子，封凛也不便再问。

　　苏老爷又说：“以后便把苏府当做自己的家。”

　　最后，他就被孝心深重的苏老爷收作了义子，留在了苏府。

　　“好的。”封凛起身离去。

　　婢女怔怔看着他的背影，那挺拔身影，那矜贵气质。

　　她不由得喃喃道：“二少爷这谪仙般的人，为什么非要跟着大少爷的商队南下，风吹日晒得去吃苦呢？”

第14章

　　封凛驾轻就熟地进了苏老太太屋内。

　　老太太阖眼坐在榻上，一派沉静的模样。

　　屋里却是杯盏、花瓶碎片满地，分明是发了一通大脾气。

　　封凛没走过去，反而是蹲下身拿手去捡那些碎瓷片。

　　苏老太太看得着急，难免有些疾声厉色：“臭小子，你还不快给我过来！”

　　老太太也就是脾气火爆，在封凛面前却是纸老虎。

　　封凛蹭过去，拉住苏老太太的手，面带笑意的温和道：“外祖母真是身子骨健朗，精力十足，哪像我，不过开春月余，这清闲的日子呐，就养了一身懒洋洋的骨头。”

　　屋内的婢女对这一幕早已见怪不怪。

　　这苏府新来的二少爷封凛，就是有别样的本事，能让苏老太太一腔的怒火不舍得同他发。

　　这不，刚刚还是发完一通脾气，才遣人去把他叫来了。

　　苏老太太睁开眼，仍是难掩怒容，却只是轻戳了封凛的额头，刻意压低了怒气低声说：“你呀你呀，真是变着法儿说自己想跟着商队出门。”

　　苏老太太对封凛宠爱纵容，他对苏老太太也似有天生的亲近。

　　苏老爷对他也是宽和地异于常人，竟让他这个外姓人插手苏家的生意。

　　封凛跟在谢夕颜身边许久，又在京城浸润多年。

　　见多了达官贵族家的小姐，他自然懂女人，也懂创新，脂粉加苏家特制的美容养颜的香料，造型上细细雕琢，生意上没让人失望。

　　天下总没有什么白来的善意，他一个外人待在苏家，自然也要为苏家创造价值。

　　况且，他一名不正言不顺的二少爷，还是奴藉出生，血液里的不安时时刻刻敦促着他。1

　　他总要学些真东西，有傍身的本事，能够安身立命。

　　封凛言辞恳切，隐去了苏老太太不爱听的那部分，很快让老人家松了口。

　　望着封凛离开的背影，苏老太太旁边的李嬷嬷也惊奇道：“老太太，您就这样让封公子走了？”

　　苏老太太拿起一杯茶，无奈叹气：“他这性子，和他娘一模一样，认定的东西再难改变咯，只希望啊，他别也在外头遇上个劳什子‘知心人’，卷入纷争中，最后丢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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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苏家商队出发，只有苏老爷和苏家三公子苏慕白到场。

　　苏老爷拍拍为首男子的肩膀，嘱咐道：“陵川，此行路遥，你是大哥，记得好好照顾封凛。”

　　被称做陵川的男子回头，轻飘飘地看了封凛一眼，不屑嗤笑道：“商队南下人数众多，自顾之余，谁还有精力照顾一个他？他执意要来，只能自求多福。”

　　这封凛三月前到了苏府，全家人都和被他灌了迷魂汤一般，对他关怀备至、赞不σσψ绝口。

　　天知道他是不是别有用心，一看那长相，心思就不单纯。

　　再有经商天赋，也不过是个苏州的小铺子。

　　要没那点营收，他苏陵川连他进苏府的门都不会同意。

　　封凛正被苏慕白拽着说话，千叮万嘱说到了南境漠城，若能亲眼见到镇南王殿下，一定要替他转达崇拜之意。

　　镇南王，驻守南境的英雄，传闻中甚至说他一心为国，无意娶妻。

　　而刚刚苏陵川所说的话，也一字不落地传到他耳朵里。

　　封凛抬起眼，与苏陵川对上视线。

　　此人眉目精致，却张扬无比，有桀骜之气。

　　谢夕颜虽自视甚高、平等地瞧不起所有人，但那副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