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他远远地呼唤我的名字，声音虽轻，却带着无限的柔情。一双始终凝着我的眼眸闪着淡淡的光亮，像月色下粼粼的湖面。

　　来到我跟前时，他的手本能地抬起。像是要拉我的手，可马上又意识到了什么，随即垂落下去。于大腿两侧不停地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紧张的模样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小白……你怎么来了？是来找元英的吗？怎么不进去吃饭啊？”我半垂眼睑，不敢直视他，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哦，我吃过了，今天下午是我送元英回来的。处理了一些事情，刚忙完。元英今晚要赶回台北，她说明天约了台北一个很有名的牙医，趁着休息日要带元伯伯把牙齿弄弄好，顺便把元雄那几颗烂掉的蛀牙也治一治，我刚好可以送他们。刚……看到你们在吃饭，就没有进去打扰，想着停在这里等一下就好了。”

　　“原来是这样，刚听元英说了，元伯伯的牙确实拖了好久了。那，要不然还是进去坐一下吧……”我鼓起勇气抬起眼眸，却正当当撞上他那抹潋滟的目光，整个人一下子不安起来。

　　“没关系，你进去吃饭吧，我在车里等一下就好啦。”他似乎看出了我的不自在，急忙替我解围。

　　我又问：“那……要不要喝汽水？”说着，将可乐递向他。

　　“我从来不喝这种东西的，你忘了呀？好了，快进去吃饭吧。”他摆了摆手，笑得爽朗又轻松。

　　“那……我进去了。”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去吧，多吃点，你好像又瘦了。”就在我准备转身之际，他冷不丁地伸出手，轻轻摸了下我的头。

　　我下意识地一躲，顷刻间，场面再度陷入一片尴尬之中。

　　乔孝文也极为难堪，笑容僵在脸上，嘴唇微微张合，不知该继续说什么才好。几秒之后，他轻咳了一声，再次说了句：“去吧，快进去吃饭吧。”

　　我窘迫地转身往回走，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那些简讯的内容。

　　乔孝文居然只字未提我没有回复简讯的事情，这让我越发觉得不是滋味，走出两步，便又停了下来，转身对他满怀歉意地说：“小白，山里信号太差了，所以没回复你的简讯，真的很不好意思……”

　　他脸上原本僵住的笑容再次绽放开来，眼睑轻轻闭合后又缓缓睁开，眼睫微微颤动着说道：“我明白，没关系。小鱼，你永远都不用跟我道歉。快回去吃饭吧……”说着，歪了歪头，带着几分俏皮向我摆了摆手。

　　这一回，我真的如释重负了，在他温暖的笑容里，脚步轻快地返回了饭桌。

　　晚餐结束后，元伯伯将书屋打烊，仔细锁好门。随后，他们一家三口便坐上乔孝文的车离开了。

　　他们离开以后，整间书屋从楼上到楼下便只剩下我与周成玉两个人。

　　原本我以为这个独处的夜晚会是无比美好的。然而，万万没想到，周成玉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了体，处处与我针锋相对，说话的语气也十分恶劣。我催他洗澡睡觉，他却穿戴整齐，声称有事情要出去一趟。

　　我有点儿害怕，乞求地对他说：“成玉，今晚就我一个人在家，你能不能不出去啊？”

　　他冷笑了一声，斜着眼睛睨着我，半边脸藏在帘子后面，阴阳怪气地说：“找乔孝文陪你啊，你们刚才不是有说有笑的吗？以为我没看见啊，我只是……只是不想理他。”说完，他用力一扯遮光帘，哗啦一声，我的眼泪随即掉了出来。

　　不过，我还是没有与他争吵。默默背过身去，强忍着泪意，继续叠刚刚收回来的干净衣服。

　　那些衣服都是周成玉的，有他的牛仔裤，格子衫，四角裤，还有用漂白水反复搓洗得干干净净、洁白如新的袜子。我一边叠着，眼泪一边止不住地流，心里委屈极了。

　　就在我以为周成玉会赌气甩门而去的时候，一双温暖的大手倏然从背后伸了过来，紧紧锁住了我的腰。下巴随即抵在我的肩膀上，温热的嘴唇轻轻衔住我的耳垂，那股带着妥协的喘息，就像一股暖流，穿过我的皮肤，顺着血液流淌，最后涌到我的眼睛里，令我的眼泪流得更凶了，怎么也止不住。

　　我转过身，紧紧地搂住他那苍劲的窄腰，将脸深深埋在他的胸膛里，委屈地呢喃：“以后不要故意讲那种话气我了，好吗？”

　　他的胸腔微微震颤了一下，宽厚的大手随即抚上我的头，一寸一寸地反复摩挲着，动作轻柔至极，就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对不起啊，小鱼，我……不是故意的。都怪我这张臭嘴，总是莫名其妙就说出一些伤人的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别哭了。”说着，他轻轻地捧起我的脸，用嘴唇温柔地吻去我脸上的泪水，然后目光紧紧地锁住我的眉眼，一脸郑重又严肃地说：“刚才陈显佑给我打电话，让我去谈一件正事。tຊ本来我是想等事情成了之后，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的。你总是说我做事情三分钟热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所以我想等一切都搞定了再告诉你……”

　　我吸了吸鼻腔，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说实话，我还真有点儿不太习惯，他以如此正经的口吻同我说话。“什么事啊？”

　　“我和F4那另外三个，还有徐贞贞，打算合伙接下一个酒廊来做。欠陈显佑的钱不用还给他了，就当是他入股。另外，洪爷也会投资，他可是大股东咧，大头都是他出的。徐贞贞阿公现在……额，她自己手里还有点钱，也会拿出来入股。我没钱，就出力，我和徐贞贞负责日常经营……” 他兴奋地向我解释。

　　“酒廊？就你们几个……又没有经验，能行吗？”

　　“哎呀，怎么不行啊？这还没开始呢，小鱼，你可别讲丧气话哦。你不是一直想要稳定的生活吗？等酒廊搞起来了，你就是老板娘啦！到时候你想买什么，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说着，他将我搂得更紧了，眼睛悠远地望向窗外，里头充满了与未来相关的无限美好的憧憬。

　　我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他打断了我：“好啦，他们都在等我呢。这个时间去才能看清楚客流情况，今晚是周六，如果今天客人多，就没问题啦。好啦，我搞定了就马上回来，你乖乖在家等我。”说着，他在我额头上用力地亲了一下，然后风一般抽身出了门。

　　周成玉走了之后，我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心里乱糟糟的。

　　我在想，一个人的性格真的很难改变啊。不管你是谁，不管你对他有多么重要，不管你跟他讲多少大道理，他终究还是他。他的基因里自带乐观与自负，习惯了自作主张、先斩后奏，又岂会为你的三言两语收服。

　　罢了，随他去吧。如果他变了，也就不是那个桀骜不驯的周成玉了。既然改变不了他，那我就努力去适应吧。外婆曾经说过，人生非死无大事。只要周成玉不继续闯祸，平平安安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也不知是凌晨几点，我迷迷糊糊地听见楼下传来很大的敲门声。

　　第一反应是周成玉回来了。那家伙之前就有过一次，半夜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就像这样在门外狂躁地敲门。未及多想，也顾不得披外套，我踢踢踏踏便跑下楼去。

　　将门打开之后，一股浓烈的酒精气味混杂着冷冽的寒风强行灌了进来，睡眼惺忪的我一下子就清醒了。可当看清眼前之人并非周成玉的时候，一切为时已晚。

成玉 32

　　那间开在渔人码头附近的酒廊，晚上八点才正式营业。

　　这酒廊从前很有名的，算是渔人码头的地标性娱乐场所。名字由一串稀奇古怪的字符组成，听说是什么希腊文还是阿拉伯文的，我也搞不清楚，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