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道闪电划过，照亮沈云霁陡然冷肃的脸色。

“准备马车，回宫。”

……

当夜，御书房内吵翻了天。

“陛下，陈将军战死，闻将军远在南境，余下将领只怕难以抗衡北疆……”

“不若派使者求和……”

“不可！北疆兵马直下中原，岂是求和就能停止战事？”

殿门紧闭，沈云霁听着耳边吵闹，眉头紧皱。

就在这时，厚重殿门被人从外推开，发出沉闷声响。

所有人都诧异地停下话头，看了过去。

来人逆光而立，随着她踏入大殿，一阵铁片碰撞之声随之而起。

众人这才看清，来人竟是毓王妃林芷凝！

她身上穿着先皇御赐林老将军的盔甲，沟壑处依稀可见早已干涸的血迹！

沈云霁下意识站了起来，看着林芷凝越过众人走到龙案之下，重重跪下，眼里是一往无前。

“臣林芷凝，自请领兵出征！”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沈云霁只感觉殿内重臣的目光都若有似无的扫向自己。

他攥紧了手，心里复杂难言。

林芷凝恍若未觉，扬声道：“北疆地势复杂，朝中将领无人了解全貌，唯臣曾与北疆诸部交战十余次！”

她叩首在地，掷地有声：“此战不胜，臣听凭军法处置！”

一言出，满堂静。

气氛渐渐沉重。

半晌，皇帝正要开口拒绝，一个声音却先响起：“本王也觉得，王妃是最佳人选”。

竟是沈云霁！

林芷凝心里一震，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她猛然抬头看向沈云霁。

四目相对，可沈云霁眼中的情绪，她竟怎么也看不懂。

群臣见此，纷纷上言赞许。

皇帝终于缓缓点头。

商量完战事安排，从宫中出来，已经是第二日。

林芷凝跟在沈云霁身后，发现他自出了宫便一言不发。

她心头莫名涌起一阵烦闷，不由出声：“妾身，多谢王爷成全。”

沈云霁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晨光熹微，林芷凝蓦然发现他似乎消瘦许多。

她不由拧起眉心，还没说什么，便听沈云霁道：“十日后你便要出征，我会准备好一切军需物资，你放心上战场。”

林芷凝回过神，压下心中情绪：“劳烦王爷。”

成婚三载，她与他仍旧只有一句疏冷的‘劳烦’，再无其他。

沈云霁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他沉默的点点头，转身离去。

之后的日子，沈云霁一直忙着准备军需。

这日，他拿着好不容易搜集到的金丝软甲去找林芷凝。

林芷凝随手接过，淡道：“多谢王爷。”

却是连看一眼的意思都没有。

沈云霁抿了抿唇，忽然瞅见她抬手时，外衫下隐隐露出内甲的形状。

他一怔：“你已备好内甲了？”

话刚落音，他便见林芷凝眼里闪过一丝柔意：“故友准备的。”

能为她准备贴身软甲的故友，除了白景淮，还能有谁？

沈云霁眼神微黯，还未开口，却听林芷凝道：“出征名单上，还请王爷加上白景淮的名字，他师承太医令，医术高明，已向我报名做随行军医。”

沈云霁又是一愣，良久后开口：“你带上他，就不怕他出事吗？”

林芷凝没有丝毫犹豫：“我会保护他，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沈云霁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林芷凝却已经站起身：“王爷，妾身还有事，先告退了。”

直至离开，她都未曾回头看过一眼。

沈云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也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她要保护的那个人，从来不是自己。

转瞬间，便到了出征之日。

大军开拨行至京郊外。

白景淮声音不平：“阿凝妹妹，你都要出征了，王爷竟然都不来送你……”

林芷凝面色一沉，正要开口，目光一转，突然凝住。

前方，沈云霁身着轻甲，坐在马上与她遥遥相对。

“林将军，本王奉圣命，前来督军。”

第7章

沈云霁手中赫然是一卷明黄色的圣旨。

林芷凝骤冷的眼神凝在沈云霁身上，似乎要看透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片刻后，她翻身下马恭敬行礼：“臣林芷凝，接旨！”

马蹄声踢踏。

沈云霁策马走到林芷凝身前，缓缓道：“林将军，继续出发吧。”

林芷凝随即起身上马，冷冷开口：“前线战况吃紧，大军急行，王爷既要跟着，就不要叫苦。”

说罢，她策马前行，不再多看沈云霁一眼。

沈云霁抿紧唇坚定跟上。

天色渐暗，暮色苍茫。

林芷凝才下令大军驻营休息。

沈云霁看着她一声令下，十万大军便令行禁止，不由有些惊讶。

遥望正在安营扎寨的将士们，他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情绪：林芷凝虽是女子，却是天生的将才，而自己，像极了她人生中最沉重的枷锁。

幸好……很快她便能摆脱了。

见林芷凝安排好一切后朝他走来，沈云霁立即翻身下马，身体却猛地一个趔趄！

在此之前，他从未骑马一整日。

眼看就要摔倒，林芷凝立即上前将他稳稳扶住。

沈云霁还未回神，便听林芷凝冷冷道：“今日不过是第一日行军，王爷素来养尊处优，既承受不住，还是趁早回京的好。”

“放心，本王绝不会拖累将士们。”沈云霁竭力站稳，语气坚定。

林芷凝心中莫名烦闷，接着便松了手。

“那便请王爷早点歇息。”

营帐中。

沈云霁坐在桌前，从随身的箱匣中拿出一块木牌。

只是普通木牌，却因为经常被人抚摸而泛着光泽。

上面刻着一行小字：林芷凝会守护沈云霁一生一世。

沈云霁静静凝视着木牌，想起父皇病逝那年。

先皇后去世后，先帝没有再娶，后宫中也只有两个孩子，就是先皇后所诞下的二皇子沈云霁和太子沈明稷。

沈云霁在先帝的万千宠爱下长大，虽然不是储君，却和太子一样，在御书房上课，甚至有自己伴读。

但即便如此，若不出意外，他和历朝的亲王不会有太大区别。

可意外发生了，先帝突然离世。

太子年幼，外敌虎视眈眈，朝野内忧外患。

沈云霁跪在先帝灵前，又悲痛又惶然。

那时，是林家守住了这个国家。

林老将军带着林家男儿披甲上阵，林家长女林婉君巾帼不让须眉，带兵镇守朝廷，连当时年幼的林芷凝都护在他和太子身边。

沈云霁还记得林芷凝当时送给他木牌时说的话：“王爷，有我在，有林家在，你别怕。”

那之后的几年，林婉君战死，林老将军战死，林家军十不存一。

林家为这个国家，为沈家，已经付出了太多。

沈云霁无以为报，如今，只能拼死护住这林家最后的血脉。

正出神，帐外传来侍卫李风的声音：“启禀王爷，第一批粮草已经到达营外，请您指示。”

回过神来，沈云霁收起木牌。

他掀开帐帘，思索片刻道：“随我去请示将军。”

李风是沈云霁从宫中带来之人，闻言不解开口：“您是王爷，又是督军，为何还要去请示王妃？”

沈云霁眉一皱，郑重看向李风：“你记住，这是在军中，将军的命令才是重要的。”

“……是。”李风张了张嘴，点头应是。

走到主将营帐，沈云霁让李风留在原地，自己上前要掀开营帐门帘。

却陡然停住了脚步。

他听见林芷凝的声音：“你再等等，最多三月，我就能遵守约定嫁给你。”

冷风吹过，沈云霁浑身血液几乎冻结，僵在原地。

第8章

这一瞬，难以抑制地酸苦在心口翻涌，沈云霁几乎无法呼吸。

再过三月吗？

他沉默着，嘴角溢出一抹苦笑：原来连这三月都是他的苛求……

退后一步，他止住李风即将出口的询问，缓缓走回自己的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