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嘶哑着，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

可最后也只是一句。

“再按下去，安医生的肋骨就要断了。”

“至少别让她，走得这么痛苦吧。”1

宋砚白的手就这么停住了。

护士终于有了机会，上前将他拉开。

宋砚白红着眼睛看着那群人将白布给她盖上。

赵医生终于摘下口罩，竟不敢看他。

“送来太晚了，肺部感染严重，我们已经尽力了。”

“安医生是因为救了个小孩而溺水的，她好人有好报，下辈子一定会过得更好的。”

宋砚白往后踉跄，手无力地扶住了墙壁。

“下辈子吗？”

所以，这辈子他真的彻底失去她了吗？

赵医生离开时，安慰似得拍了拍他的肩膀。

宋砚白却仿佛无法感知到周围人的声音，只是固执地盯着里面的动静。

更多的人终于散去。

一个护士留了下tຊ来，蹲着收拾散落一地的仪器。

就好像，所有人都默认了她的离去。

宋砚白恍惚着又后退了几步。

整个人都陷入了浑噩之中。

他似乎看见她昔日的容颜再次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她笑得是那么的灿烂。

就和朵夏花一般。

是什么时候开始凋零的呢？

宋砚白情不自禁哽咽出声。

是第一次他明明已经将所有工作都做完了，却情愿待在休息室也不肯回家的那刻吗？

是第一次他明知这事与她无关，却仍然选择冲她发火的那刻吗？

是第一次他明看见她已经哭红了眼睛，却牵着另一个女人离开的那刻吗？

有好多个第一次。

她到底是在哪个时刻凋零的呢？

宋砚白惨白着脸迎上去，无声地盯着床上的凸起。

他好似听见她痛苦的声音。

“砚白，救救我，我不想死。”

宋砚白突然再次冲进去，将白布扯下。

他沉默着打开电击仪，往上调到了人体所不能承受的阈值。

迅速按下。

只一瞬，竟有烧焦的味道弥漫开来。

护士大惊，上前便想夺过电击仪。

“宋医生！你疯了？你对着尸体在做什么？”

宋砚白却不管不顾，又是一击。

护士眼眶都涨红了。

她忽地拔下插头。

电击仪就这么停了。

宋砚白举着仪器，手都开始颤抖起来。

“宋砚白，你等着受处分吧。我一定会把这件事上传的！”

护士失望地看了他一眼，推着仪器就要离开。

可就在那个瞬间，心率仪的那条直线，忽地轻微跳动了一下。

第13章

宋砚白僵住了。

正要离开的护士，也僵住了。

下一秒。

两人同时动作起来。

宋砚白迅速插上电击仪的插头，调小阈值，电击和心肺复苏交互着进行。

护士则是冲出去，急切地大喊：“安医生心率恢复了！急救还没结束！快来救人。”

宋砚白眼底终于迸发出强烈的希冀来。

他死死撑着意志力。

哪怕身体已到了极限。

他脑中只剩了一个念头。

安祈，你不能死。

后来的事都发生得很突然。

安祈的求生欲突然临门一脚，将她拉回了死亡线上。

她就像是从深海里拼着命，又游了上来。

也许这世上始终还有什么东西，她舍不得放下。

宋砚白是不是其中的一个，他不知道。

但只要她还愿意活着，那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宋砚白被人替下，他愣愣地看着安祈的脸。

耳旁是她虚弱但始终存在的心跳声。8

他忽地捂住自己的脸，靠着墙壁蹲了下去。

也许有人看见了。

他手掌下的面孔，已哭湿了好几回。

……

安祈情况在几天的看护后，终于稳定了下来。

宋砚白的心终于稍稍安定几分。

可外科主任却将他从安祈的病房里拉了出来。

宋砚白看着他眼底的犹豫，才下去的不安又涌了出来。

“是不是安祈又出了什么事？是溺水后遗症出现了吗？”

宋砚白恍惚着回忆安祈今天的状况，无措地说：“我一直看着她的，不可能会出现后遗症啊。”

外科主任将他的手按住，压低声音说道：“不是溺水的事。”

“我们在她身体里发现好几项数值不太对劲，所以去给她做了个筛查。没成想，查出了别的病灶。”

宋砚白瞳孔猛地一缩，用力地握住了外科主任的手。

“什么病？”

“脑癌晚期，而且和大动脉离得很近，能做这个手术的人全国不超过三个人。”

外科主任似乎眼眶又悄悄地红了。

“她师傅能做，可听说手术患者是安祈，他直接回绝了。”

宋砚白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

外科主任缓了缓情绪，沉声道：“你要理解明医生，面对自己最珍惜的学生躺在手术台上，他怎么可能下得了刀。”

宋砚白恍惚着松了手。

他喃喃着：“这不可能，她从没和我说过。”

外科主任的手被他掐得通红，却也没在意。

甚至还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她如果能醒来的话，趁着最后的时光，带她好好出去玩玩吧。”

“我听院里的小姑娘们说，她曾经说过想去意大利的威尼斯看看。你抓紧时间给她办个签证，我给你们批年假，不用担心医院，我们会安排好你接下来的手术归属。”

宋砚白扭头透过那扇小小的窗口，看着安祈才刚刚红润起来的脸。

无论如何他也不敢相信。

他好不容易将她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

又要直面她注定死亡的结局。

“你一定是在生我的气吧，但能不能别用这个来惩罚我？”

宋砚白再一次地红了眼睛。

他内心全是绝望，仿佛失去了全世界一般。

他重新回了病房，坐在安祈旁边，轻轻牵起她冰凉的手放在脸边，轻轻磨蹭。

“安祈，我求你了，你快醒来吧。”

“我真想听你说，这一切都是假的。”

你还那么年轻，你的未来还长着呢。

怎么可以就这样抛下他？

第14章

宋砚白眼泪滴在她的手上。

他却忽地感觉到她无意识地动了一下。

那瞬间，巨大的惊喜席卷了他。

宋砚白慌忙地按下了床头呼叫器，目光紧紧地盯着毫无意识的安祈。

下一秒，她仿佛真的听见了宋砚白刚才说的话一样，颤抖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瞳孔甚至还没来得及聚拢。

宋砚白泄了力，瘫倒在椅子上。

他痴痴地盯着安祈，一寸一寸地扫过。

可安祈的眼睛眨了几下，就又合上了。

宋砚白大惊，起身正想大喊。

医生护士及时赶了过来。

“怎么了？”

宋砚白仓惶地说：“我刚刚明明看见她睁眼了。”

医生捏开安祈的眼睛，用手电筒扫射了一下。

他转身看向宋砚白，终于露出笑容来：“她的瞳孔有反应了，宋医生，她真的有意识了。”

宋砚白眼睛突然亮了。

好一会，见医生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后续的事情，他才终于放心般地坐下来。

安祈，你终究还是没放弃自己。

做得好。

……6

好疼啊。

感觉浑身就像是被人拆碎了一样。

本来就痛不欲生，安祈还隐隐约约听见有人一直在耳边念经。

哪个没眼见，就不能让病人好好休息一下吗？

安祈努力地睁开眼，模模糊糊看见一个人影。

闭嘴啊。

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因为很快她就又晕了过去。

直到她再次醒来，周围终于一片宁静。

安祈恍惚地看着天花板，心中甚至涌现出一抹嘲意。

居然连这样都没死成吗？

也许上头这样做的原因，是想让她彻底和宋砚白做一个了结之后再走。

因为就在下一秒，宋砚白就推门而入了。

安祈本想装睡，但奈何刚刚清醒，动作还没宋砚白看清她快。

宋砚白立刻迎了过来，弯下腰就想抱她。

安祈立刻闭上了眼睛，心中满是抗拒。

可等了半天，她也没感觉到被人抱入怀中的触感。

她试探地睁开眼睛，便看见宋砚白一脸失落地坐在旁边。

见她醒来，宋砚白有些激动。

“安祈！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安祈见他焦急地看向自己，眼底的情绪做不了假。

若是从前的她见了这个场景，肯定会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可死过一次后，她忽地想清楚了很多事情。

其中，就包括了她和宋砚白的关系。

最后这段人生的路，她不想再和宋砚白走下去了。

她想要好好活着，活出自己的人生来。

哪怕它短如虹。

哪怕只灿烂过一回。

也不错了。

所以，宋砚白。

你这迟来